站到天黑透,罗汉掏十五元买两罐鸡汤。
售票的笑:
“哟呵,小伙子挺下本的,一下用了大半个月的工资,后头不过了?”
一旁排队的嫂子插嘴:
“肯定是媳妇要生了。”
罗汉红脸说:
“我媳妇在外头,鸡汤是给别个买的。”
嫂子笑道:
“我晓得了,两罐鸡汤,媳妇喝一罐,丈母娘喝一罐,这女婿伢会疼人。”
众人都笑,罗汉也笑,再不辩解,心中却甜。
白玛等半天不见罗汉,歪坐车上打盹。
忽闻香味扑鼻,睁眼瞧罗汉端两只汤罐,朝自己喊:
“芝麻,快快快,趁热喝汤!”
两人把汤罐搁木箱上。
罗汉小心翼翼倒一罐到搪瓷缸里,再抖几抖。
白玛问:
“怎么就两罐?你的呢?”
罗汉强笑:
“这烫的汤,一下怎么拿得了,我的在里头,这就去拿。你快些吃,莫等凉了。汤凉了不好喝。等我再去站队买些馍馍。”
说罢去还汤罐。
恰碰着开玩笑的嫂子远远瞧见,走来对白玛笑:
“姑娘,我说你爱人怎么对你这好,不是生伢还舍得买鸡汤你喝,原来是讨了个天仙也似的老婆。你老实跟我讲,这罐鸡汤是不是他孝敬你老娘的?”
白玛也羞红脸,低头不语。
嫂子无趣,尴尬说:
“你不肯讲,一定是了。”
慢慢走去,低声嘀咕:
“漂亮是漂亮,却是个哑巴,唉……”
罗汉端空汤罐,接一半开水荡荡,又买五个馍馍,就汤水吃两个馒头,剩半丫馒头把罐沿汤油仔细揩揩,朝嘴边胡乱抹抹,吞了馒头皮,仰首打个嗝出小桃园。
白玛问:
“怎么去了这久?”
罗汉说:
“一罐鸡汤能有几多,你还冇喝完?我排个队的功夫,鸡汤就喝光了,还吃了两个馍馍,芝麻,你也吃两个,莫都吃完了,跟师娘留一个。”
白玛笑道:
“你今天连鸡骨头都没舔到,还吹牛喝了鸡汤。怎么你们男人都爱打肿脸充胖子?”
说话夹根鸡腿递罗汉。
罗汉嘿嘿应:
“芝麻妹,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晓得我肚里冇得鸡骨头?”
白玛道:
“莫打岔,把鸡腿接到,不然我也不吃了。”
说话功夫,筷子抖起来。
罗汉生怕糟蹋,拿手接住,笑:
“鸡就两条腿好吃,你分了我,从今往后,我们不分彼此。”
白玛打他一掌说:
“快吃,哪那多废话。”
夹另一根鸡腿,二人吃得满嘴跑油。
罗汉啃舔干净,又把白玛递过鸡汤喝一口,长吁道:
“哎……这辈子喝‘小桃园’鸡汤,今日最痛快。这鸡脚不能丢了,要作纪念。”
说罢摸出烟,点一根,把最后一支架耳朵上,拆烟盒包了鸡骨,囫囵塞荷包里。守着白玛喝完鸡汤,吃个馍馍。这才拖她慢悠悠朝青少年宫踩……
丫头做场噩梦,被梦里一个炸雷劈醒,揩汗去水笼头下喝一气,看看钟再睡不着,索性在床底摸铁砂绑腿捆好,包好香烛纸钱,迎黑出门朝扁担山跑去。
黎明快到,天愈黑沉。
扁担山雾气缭绕,丫头跑上山,恰似疾风,驱散雾霭。
山间绿光幻灭,不知是磷火还是萤火虫。
寻到柴勇坟头,丫头甩甩汗,笑言:
“师父,我来了。”
俯身三拜九叩,摸火柴点香烛供上,解绑腿跪坐,望望新坟,取纸钱一张张烧,便又忍不住涕泪长流。
眼瞅坟头火高,却叫阴风压得一窒。
“谁?!”
丫头左右望望,却见坟头后影影绰绰立个人影。
“师父!”
柴勇看丫头,只是慈笑。
丫头默默淌泪,把手中纸渐渐烧完。
天边渐亮,师父却不见了,一如坟头纸火。
丫头抹把脸,道:
“师父,您家歇着,我改天再来。”
重系绑腿,下山朝回跑。
青皮想师父这几日心里不痛快,早早往琴台去。
哪知人冇到琴台,远远听得练武场轰响!
走近看丫头精赤上身,通体汗流,地上砖石碎作几堆。
青皮忙倚树压腿,观丫头练拳……待师父稍歇,才道:
“师父,我好容易今日起个早床,赶过来还是被您家抢了先,这样下去,我跟您家差距越拉越大了。”
丫头寒脸说:
“大清早哪这多废话,腿压好了,活动活动,过来推手。”
说话功夫麻木跑来。
青皮冲他努努嘴,道:
“麻木,你狗日的总偷懒,这肚子还得长。快点压完腿来换我,师父劲大,我顶不住。”
说罢活动活动腿脚,到丫头面前,拱手称:
“师父。”
扎好马步,摆个‘云手’。
丫头照例指点一二,看青皮活动开,师徒四手相接,糅身推作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