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会潘大副径去忙活。
李善强凭栏抽两根烟,便见个人远远下堤,上趸船冲自己挥手。
那人爬上驾驶舱,李善强迎上去,道:
“拐子,来得好早。”
那人呵呵笑说:
“您家港务的来检查工作,我敢迟到?”
满面风霜,正是东方红七号的船长曾青竹。
李善强上过烟,道:
“拐子,你莫笑我,今日来是为私事,找您家帮忙。”
曾船长拉李善强进船长休息室,关上门问:
“说,么事?”
李善强道:
“我有个兄弟,找的媳妇是少数民族,不知在娘家有么神鬼门道,许是得罪了人,老家人隔十年追到汉口,弟媳怕殃及无辜,带伢跑了。我这兄弟便想搭船去追。”
曾青竹说:
“遇这种事,怎么不报案?”
李善强道:“来的是苗子。”
曾船长皱眉说:
“喔,苗子擅使邪门外道。当年我做徒弟,师父晚上吹牛,曾说见人在船上招惹过花裙苗子,那苗女也不发恼,还跟人端茶递水……女子提前下船。结果撩祸那人当晚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船冇到终点,那人便死了。师父说,民警来抬尸体时,他亲眼看见有条蛆从那人肚脐眼里拱出来。所以我们跑船的看到苗子,都不敢惹。善强,你兄弟跟苗人过了十年,会这些鬼把戏不?”
李善强道:
“拐子放心,我那兄弟老实,他媳妇虽是族里厉害角色,但不想连累他,所以他不懂这些。”
曾青竹说:
“我也听说苗人这些东西传女不传男,跟我们中原恰恰是反的。”
李善强道:
“其实,我感觉弟媳老家既能大举寻到武汉,她娘俩怕是凶多吉少,只是当兄弟面不好多说。拐子,等他上船,你只当全不知情,省得勾他伤心。”
曾船长说:
“我懂。”
出门喊船工:
“去食堂下两碗面来,有剩菜也盛些。”
不一会服务员端两大碗喜头鱼面,一盘榨菜肉丝来。
曾青竹说:
“船上冇得么好吃的,就是鱼多,活鱼下面,趁热搞。”
从柜子里摸瓶五粮液,道:
“善强,今日你有口福”
取杯满上。
李善强问:
“拐子,这好的酒你不喝?”
曾船长道:
“等下要开船,等换了班,我陪你喝到天亮。”
李善强自喝一口,说:
“等你下班,船都过簰洲湾了。还是等我那兄弟上船,陪你喝。话说回来,现在搭船人多,搞人上来怕不容易吧?”
曾青竹道:
“兄弟,你这说的么话,船上再紧张,你的人来了,保准有位置,实在冇得法,让他睡我的船长室。”
李善强笑笑:
“拐子,你这么说,我心里石头便落地了。”
二人吃喝说笑,不觉日头偏西。
李善强看表快到五点,忙说:
“拐子,我跟他约的五点,先上岸去接人。”
曾船长道:
“嗯,我陪你去,不然不好上船。”
二人上岸,候船处已是人山人海。
毛弟拎个大包,远远挥手。
好容易挤到跟前,待要说话,曾青竹说:
“快走,一阵还要挤。”
李善强夺过包,挤在前头。
到检票口,把门见是船长,开门放行。
上船直赴船长室,曾青竹道:
“先在这坐坐,等开船了,再寻地方安排。”
李善强说:
“这是我老拐子,东方红七号的船长曾青竹。”
毛弟递烟道:
“拐子好。”
曾青竹接过,说:
“怎么是你?”
李善强奇道:
“拐子,你们认得?”
曾船长说:
“他是司机班老郭的徒弟,我么不认得,上回我搬家,就是老郭带他们几个去帮的忙。你叫?”
毛弟忙道:
“我叫马胜利,他们都喊我毛弟。”
三人都是性情中人,一根烟功夫,便都熟了。
李善强探头看乘客开始检票,回头说:
“拐子,我这兄弟就拜托了,时候不早,我先下船,等这趟水回,一起喝酒。”
曾青竹道:
“你去,你去。”
李善强拉过毛弟说:
“兄弟,前途艰险,多多保重,做拐子的只能帮你这多,往后还靠你自己。”
说话掏个信封往毛弟怀里塞。
毛弟忙推道:
“拐子,你已经出了大力,何必……”
两人推来让去。
曾青竹说:
“毛弟,你听老拐子一句,善强的心意,你得收下,多些钱路上总保险点,大不了日后你回了,再慢慢还。”
毛弟不好再推,只得筒了送李善强到舷梯,看他飘然而去,两眼潮红,偷抹眼角回舱。
曾青竹也叹:
“善强兄弟仗义。毛弟,从汉口到重庆,你只管把我当善强,不许讲客气。真要讲,日后回武汉了,你做些好吃的,请拐子喝酒。”
毛弟点头说:
“拐子,我晓得了。”
说会话,曾青竹看看表,道:
“离岸我得当班,你就在我这靠一下,等我下班,陪拐子喝两杯。”
说毕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