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腮帮凸起,右眼红光掠过,眨眼间却白如寒冰。
再瞧骨灰盒,雾气蒸腾!
老黄皱眉道:
“年轻人,你师父虽与你情同父子,但按老规矩,骨灰盒得由至亲来捧,你师父膝下无子,只能由师娘来接。弟妹,有劳了。”
梅朵才听得老黄说要伢们抱骨灰盒,心中诧异,问:
“师傅,您家才将?……”
老黄偏身冲梅朵使个眼色。
梅朵虽不明白,只得接了骨灰盒,心中暗奇:
骨灰盒温热,怎么伢们像都觉得烫?……这老师傅也怪,为何故意不让罗汉捧骨灰盒?
老黄只对白玛道:
“丫头,好生照顾你孃孃。”
朝门外吆喝一声,后头立时涌来一堆人,哭天抢地,等着烧人。
火葬场外,武林同道好友上了头车,一众徒弟至亲拥着梅朵、白玛登后车,呼啸开出,直往扁担山。
一路前行,百灵有意无意,谈些师父往事,说不一会,红眼号哭起来,引得一车人跟着流泪。
汽车呜呜开过江汉桥,前车直驶过钟家村,后车刚过古琴台,被红绿灯拦住,等变绿灯,司机挂挡,车颤巍巍抖颤一阵,似无用老人,软瘫在路边。
司机连试数回,又掀引擎盖检查半天,只是说:
“怪事,怪事!?”
罗汉问:
“么样了,师傅?”
司机自语道:
“车明明是好的,明明是好的……怎么就是启动不了?”
车上人渐渐躁动,有人说:
“看来师父是不想上山。”
梅朵抱骨灰盒望白玛。
白玛道:
“姨父不肯往前,定是想见哪个。”
一车人听罢,沉默不语,只剩司机继续鼓捣。
梅朵迟迟不见动静,便喊司机开了车门,抱骨灰盒下车,朝古琴台而立。
罗汉不敢跟去,悄悄对白玛说:
“樱桃,你去劝劝。”
白玛落车,见梅朵迎风,无声落泪,自语道:
“姨父,无心对面不识,有心迟早相见,就算上了山,该来的自然会来。”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油门,汽车屁股吐排黑烟,轰然作响……
百灵扒窗探头喊:
“师娘,快上车吧,省得耽误上山吉时。”
白玛忙扶梅朵上车,一路呼啸去扁担山。
上山到墓地,填土立碑,排好香烛,众人依次上香烧纸……
梅朵又哭成泪人,由白玛与几个女徒弟扶持。
罗汉拱手道:
“各位叔伯兄弟,您家们都是师父身前至亲好友,如今提倡新事新办,大家一起跟师父鞠三个躬吧,执意要磕头的,一会跟着我们师兄弟后。”
百灵喊号,指挥大伙鞠躬。
罗汉见纸钱烧得差不多,要白玛扶师娘到一旁,取三枝香,作揖插在坟头,喝声:
“师父,没用徒弟罗汉跟您家磕头了!”
噗通跪倒,擂地九响,起身额头一片乌青,地上条石炸裂!
百灵、五魁等依次磕头……
人群里除开徒众,大半亦排队磕头祭拜。
罗汉见师娘伤心,便要白玛先扶梅朵上车,待柴勇坟头事完礼毕,喊一声:
“师父,我改日再来看您家。”
众人上车,缓缓开出扁担山。
白玛偷朝梅朵眨眼,忽说:
“梅姨,我要办点事,先下了。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
罗汉想想,挂车门道:
“小芝麻,你在这块能有么事?等会办完事,认得回青少年宫的路么?”
百灵冒头插嘴说:
“要不要罗汉师哥来接你?”
白玛笑笑:
“连绵的大山困不住雪域的雄鹰,武汉才巴掌大一点,哪会让人迷路。罗汉,家里事多,你们好生照顾师娘,放心去吧。”
说罢挥挥手,缓步矯hong王家湾方向走,待公交车开得没影,才回头折返扁担山。
扁担山,三五处新坟,青烟缭绕,才将喧嚣散尽,山头重归死寂。
午时已过,日头也被云层逼得发暗,像在迎合山的心情。
树林里一只乌鸦“啊”地惨叫,滑落坟头,寻找吃食,寻半天没有收获,再“啊”一声,如婴儿号哭。
号哭声远,震晃山顶大树,树枝摆动,跌个人下来,猫一般落到地上,悄无声息朝柴勇新坟走。
坟头乌鸦猛抬头,见眼前黑乎乎一团不知是人是鬼,吓得惨“啊”一声,落荒飞入丛林。
黑影跪倒坟头,抖手点燃香烛,借烛火烧起纸钱……
烟气熏人,涕泪长流……
阴云更厚,鸦雀无声,扁担山鬼气森森。
丫头泪眼婆娑,不知哭了几久,终见石碑后影影绰绰立着柴勇,便唤:
“师父……”
柴勇不语,只望他笑。
丫头无声哭一阵,喃喃道:
“师父,你为么事不理我?您家总该让我晓得,是哪个下的毒手……”
柴勇扶碑而立,不动如照片。
丫头不敢大声,生怕师父没了。
“哼。”
似半空里有人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