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壳离得最远,又爬在树上,远眺跛疯子朝人群扔块麻浪骨……
巨响过后,精光冲天,大脑壳左右晃晃,眼皮耷拉,栽倒树干上,摇摇欲坠……
鹅卵石炸裂,光芒起处姬小白、五大苗所祭草鬼顿成齑粉,化作无形!
蒙花落胸口如遭洪山宝塔巨钟撞击,浑身抖颤,双手如握烙铁,再把不住衣中那物,垂手呆立。
田根深、吴片片、龙朝海无不掩耳摇首,到是罗西平站得远些,又内外兼修数十年,只看周围物事亦真亦幻,木然而立,不似众人痛苦。
跛疯子指田根深道:
“我好心救你们,却还要打,不知死活,快去巷子里寻了狗子走吧。”
田根深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拉同伴便走。
未行十步,跛疯子在身后喊:
“你们几个已闹出人命,和平里背巷藏不住了,记到,依山而住,少来汉口。”
田根深口舌蠕动,费力道:
“嗯……”
扯大伙奔和平里去。
眼看翻过江堤,龙朝海终归服过药,头颈勉强转动,瞥见姬小白与众人木立江滩,如一群雕像。
麻浪骨如炮弹爆炸,震散姬小白周身蒿草,更震得她身形连变,先前陌生中年男人消失,独剩窈窕女子如婀娜少女。
姬小白终归强胜五大苗,虽周身麻痹,一双大眼却转动自如,眼瞅仇敌遁走,心中焦急……
跛疯子一口嘬光烟屁股头,“呸呸”吐去烟末,说:
“好生生的女娃娃装什么男将,丑死了。”
又看姬小白满脸焦急,徐徐吐烟朝她喷,道:
“莫急,莫急,有事就讲。”
姬小白嘴唇方动,急喊:
“老神仙,您家只顾救她们,我的伢么办?”
跛疯子道:
“别个说了,不是她们搞的鬼。你们是同族,还信不过她们么?”
姬小白说:
“我……”
想想灵丽,潸然泪下,接着道:
“神仙,望您家大发慈悲,指我条明路,好救我丫头。”
跛疯子不答,却昂首看看日头,才说:
“唉……头发长,见识短。你只顾和人争斗,闹得血溅江滩,也不想想屋里空虚,若我是害人之人,嘿嘿……午时将过,正暂怕已迟了。”
姬小白拍腿大叫:
“哎呀!”
顾不得腿脚麻痹稍缓,掉头如一阵风跑去无影。
跛疯子望她背影,放声笑道:
“寿夭穷通是命,荣华富贵自修。小白呀小白,枉你修行一场,临了却落俗套……”
起身掸掸土,抱胯子抠阵痒,迈步望龙王庙走,边走边说:
“唉……夏天到了,总有蚊蝇吵闹,阻人瞌睡,算咯,另寻清静再睡……”
行数步兀自唱:
“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郊无数荒丘……”
迈十八步,眨眼没了踪影,滩涂上唯剩淡淡薄雾。
丫头但听江堤那头警报尖啸刺耳,睁开眼来,看身边倒卧一片,暗想:
“是谁杀了这多人?”
心中担忧,只在人堆里瞄罗汉。
罗汉醒转,双目被烈日灼得昏疼,扭头爬起来,见满地伢们、扁担,随手摸摸气息尚存,抬眼见不远处丫头正看自己,心道:
“以一敌百,还是拐子厉害。唉……”
再瞧人堆里坐起陈九九,怀里抱着大熊一动不动,心想:
莫不是拐子把狗熊也杀了?……
待要过去瞧个真切,堤岸上忽窜起一人,白帽白衣,举枪朝天,抠动扳机。
“啪!”
那民警喊:
“都不许动!”
伢们、扁担渐次醒来,听得人叫,乱成一团,相互挤撞,不一会又打起来……
刀剑声响,罗汉似想起什么,顾不得寻大熊,返身冲到江边,一个猛子扎下去……
丫头在岸上唤:
“罗汉!”
水边冒一串泡泡,无人回应。
枪声回荡,震得远处堤上大树一颤,半空跌落大脑壳,正砸在汪进身上。
二人齐齐睁眼。
汪进叫:
“哎哟,呀哟!是哪个打我一枪?疼死我了。”
大脑壳笑:
“冇得人杀你,是我从树上掉下来,擂到你了。”
汪进上下摸摸,揩掉头上汗说:
“大脑壳,我才将做了个噩梦,蛮惊险,你听不听。”
大脑壳点点头。
汪进接着讲:
“我梦到我们两个在江边玩泥巴,突然江里飞出条金龙,要吃你。我个子大,护着不让它吃,它便掉头来杀我。我跟他白天打到黑夜,上下门牙都打掉了,还是冇打赢。金龙看我英勇,还敢救人,就改了主意,不杀我们,但是它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天上俯冲下来,像子丨弹丨样,用龙角擂在我肚子上……”
大脑壳问:
“后来呢?”
汪进揉肚子说:
“后来你把我擂醒了。”
大脑壳笑道:
“汪进,你张嘴让我瞧瞧,牙齿掉了冇?”
汪进听这话,右眼忽地白了,脑袋筛一阵,大叫:
“哎呀!不好,不好,才将周公跟我讲,牙齿冇掉,我老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