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大熊胸前独剩四条花虫。
怪虫察觉不对,扭身欲钻回体内,怎奈吸多虫血,肥逾拇指,只好朝大熊脑壳爬走。
黑炭抖擞精神,吐舌卷起红虫,咬为两截。
红虫似蚯蚓,瞬间长出双头,反噬黑炭牙帮。
黑炭甩头不停嚼舌,吞了红虫,再扑黄虫。
黄虫像看见红虫下场,不待黑炭来攻,自身抽搐,裂为八截,望风而长,瞬间如先前细长,各寻大熊身上薄弱处,朝体内咬钻,
黑炭眼放幽光,长舌伸出,越吐越长,直如拖把,拖卷黄虫悉数吞吃。
绿虫蠢笨,干脆不动,只吸了气,如气球鼓胀,待黑炭来时,胀如皮球!
黑炭眯眼去咬。
绿虫滑溜滚圆无从下口。
暗嘶一声,黑炭獠牙忽长,犬牙交错刺入绿虫里!
“嘭!”
绿虫炸作一滩绿汁,腥臭无比。
黑炭却像捡着宝,伏身舔吸。
绿液舔尽,黑炭扭头,最后那条黑虫竟像蜈蚣,生出无数毛脚,大半截已爬入大熊口里!
大熊吓得欲扯,四肢早不听使唤,眼睁睁看黑炭虎扑过来,硬塞进嘴中,似拖把旋转往复,终挤入肚腹……
眼看庄淑娴静立如天仙,大熊道:
“娴姐,你真要我生不如死么?”
庄淑娴不语,只盯着大熊肚子,仿佛看穿肚皮,袍袖忽展,拂过大熊胸腹。
大熊顿觉胸腹沁凉,才将痛楚,化为乌有……不一会,肠胃热起来,如沐温泉……再过一阵,温泉热起来,渐渐沸腾,像化作烈焰。
大熊五内俱焚,痛逾数倍!
眼望小腹,肚皮忽明忽暗,里头影影绰绰,像是黑炭与无数敌人在交战,又像是肠胃交缠不休。
庄淑娴掐指虚点。
肚皮顿时透明,肠胃花花绿绿,正像四条怪虫颜色,又似蟒蛇游走。
黑炭钻避不及,被肠蟒缠住头颈,生生勒作一团黑烟,化散于血肉。
正庆幸肚子不痛了,花花肠胃忽然裂成数截,各如爬虫蠕动!
大熊痛不可支……待剧痛稍歇,猛见花虫交叉爬叠,竟凑成两个字:
“凶手!”
大熊狂呼:
“淑娴姐,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庄淑娴笑起来,玉手再变。
大熊骨血尽化作黑烟,漆黑如墨,吞没“凶手”,渐渐淹没手足四肢,待没过心胸,黑烟里慢慢爬出个猫头,越长越大,张大嘴咬将过来……
“哈哈哈哈……”
庄淑娴得意笑着,拂袖震开窗户,飘飞而去,只剩大熊如一堆沥青,稀化在床板上……
“啊!……”
大熊惊醒,摸摸自己,毛发俱在,只腹内隐隐作痛,像刚抽过筋,起身见床上留个大大人形,方知是噩梦一场!
抬眼望天边露白……咦?!……窗户怎么开了?
昨夜本来想去院里支竹床睡,窗户早上了栓,门锁未动,窗究竟是谁打开的?……
大熊摸摸脑壳,顺手甩去浑身汗水,忽觉小腹吃痛,低头看去,丹田上下四个血洞,排成一行。
伤口结疤,恰如怪兽眼睛,死死盯着大熊!
大熊看半天,自语道:
“这世上哪有鬼,我怕么事……有鬼老子也不怕!”
开门去厨房,蹲笼头下冲过凉,擦掉血疤,蹬球鞋出门锻炼。
院里悄没声息,人都躺在竹床上,仿佛尸骸。
大熊踮脚,轻如灵猫,跑过刘家俊屋里,寒毛倒竖,似觉有人窥视,但大熊不敢回头,怕回头见着疯汪进,更怕一回头看到庄淑娴!
“当当当……”
三更锣远远从海员传来,后面拖长长一声“平安无事……”
伢们早累了,倒卧在竹床上。
大人的蒲扇渐渐软垂,鼾声流淌。
大脑壳眨巴眼望天,不知是在数漫天繁星,还是在等哪个。
二栋门楼里飘出个白影,轻巧巧落地无声,悠悠飘到三栋拐角,看满院竹床,折回头飘到一栋后头。
巷子尽头有堵墙,大龙也没翻过去的高墙。
白影轻飘飘荡过去,像被阵风吹入夜空。
孙庆松累了,搁竹床睡在一栋二楼走廊。
里屋汪进忽发梦话:
“打打杀杀,为么事,为么事……”
大脑壳眼皮耷拉下来,也许是星星数累了,也许是等不到要等的人……
和平里巷窄。
三更锣声似被闭住,在墙根处回响。
直到巷子有人来,锣响连同墙缝里的蛐蛐,霎时噤声。
那人一身白,直飘进死巷,面壁不动,莫说蛐蛐,便是人见着,也会吓得半死。
“当……当……”
江汉关钟敲过十一响,子时已到。
罗西平带罗亮、罗音音展席睡去。
田根深、蒙花落、吴片片、龙朝海各踞仓库一角,盘腿用功。
大黑狗睡得正香,忽站起来,两眼放光。
白衣人默立半晌,忽展臂立掌,喃喃低语。
迎面墙壁登时塌陷,现个窟窿,地上却无一丝砖头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