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进抹把泪扬长而去,剩一群人呆立天井。
兴国躬身拾鸡。
灵丽在背后“啊!”一声。
毛弟心知有异,忙抱起女儿,说:
“兴国,这鸡暴毙,不是好兆头,还是莫碰的好。”
兴国缩手,看鸡冠颤抖渐渐不动,喃喃道:
“也是,也是。”
毛弟道:
“伢们,都回去吃饭,小心鸡瘟传染。”
自领灵丽回屋。
雪琴、胖小蕾拉着大脑壳绕偏门朝一栋走。
鼻涕王跟兴国进三门。
兴国在厨房望半天,见天井没人,捏张报纸,盖住死鸡拎回屋。
水烧开,翻开报纸,里头鸡子越发黑了,像芦花鸡。
兴国咬牙,丢黑死鸡到滚水里。
鸡笼里母鸡忽惨“咯”一声,似在哭丧。
鼻涕王老头听说兴国在杀瘟鸡,关上门,不让鼻涕王出去,更不准婆娘进厨房。
开水煮过十来分钟,厨房里怪味弥漫!
母乌鸡伏在窝里一动不动。
兴国揭开锅盖,一锅水黑如墨汁!
用自来水冲过,趁热拔去鸡毛,鸡身到还白净。
兴国宽慰不已,早忘记乌鸡鸡皮该是黑的。
回屋摸老婆肚子说:
“伢呃,莫慌,今日有鸡汤喝了。”
老婆道:
“我听你在院子里鸡瘟鸡瘟的乱喊,莫把瘟鸡子吃坏我们娘俩。”
兴国得意说:
“我当试验品,等我吃过冇得事,你们再吃。”
拎菜刀寻条石磨磨,剁了鸡块入铫子煨。
忙完时候不早,只得下面老婆过中。
老婆不耐烦:
“一天到黑清汤寡水,不让人活了!”
兴国笑笑:
“莫急,莫急,晚上有汤,紧你补够。”
天向晚。
鸡汤浓香从三栋三门飘到天井。
鼻涕王在厨房里晃进晃出,不敢偷揭锅盖。
兴国打半斤酒下班,进走廊道:“鼻涕王,乌鸡汤好了,一会跟你娘添些去。”
鼻涕王去碗柜寻碗,老娘在屋里吼:
“谢平,跟老子死回来!”
待他回屋,把房门摔得山响。
兴国揭开铫子,挑出鸡头鸡脚,加瓢汤端回屋。
婆娘道:
“好香!”
兴国说:
“哪个要你怕有鸡瘟的,为了伢,再忍忍吧。”
自取酒杯满上,就酒喝汤啃鸡头鸡脚。
三杯酒下咽喉,汤碗见底。
兴国趁酒性问老婆:
“我像不像有事?”
婆娘道:
“脸红得像关公还说没事,再喝就成一栋的疯子了。”
兴国抱着老婆说:
“我就是苕,老子要发神经了!”
直把老婆推到床脚,强亲几口,毛手毛脚。
老婆被酒气熏着,抡臂扇兴国一耳光道:
“你是要快活,还是要伢?”
兴国被打醒,忙下床说:
“要伢,要伢。老婆,我这就跟你添汤来喝。”
汤碗端来,直喊老婆先吃鸡腿。
老婆刚要吃,兴国一头栽倒,口吐白沫!
婆娘慌了,开门喊:
“救命!”
隔壁老谢开门冲出来,看兴国兀自抽搐,说:
“食物中毒了,得送医院!”
跑去院里叫刘家俊、李善强帮忙,寻板车拖了兴国,送到长航医院。
媳妇挺着大肚守到半夜,人算救过来,仍不省人事。
老谢劝道:
“弟妹,这样守到,肚子里的伢耗不起,我们先送你回去。”
刘家俊说:
“天亮再来,兴国就该醒了。”
众人劝半天,用板车推兴国媳妇回家。
到门口老谢说:
“兴国也太大意,瘟鸡子么样能吃,弟妹,赶紧倒掉吧。”
刘家俊说:
“倒不得,倒不得。瘟疫要扩散的,烧了最好。”
指挥老谢端铫子去院门外垃圾堆,沥过汤水,拿报纸包着鸡烧。
鸡湿难烧,陪上三堆报纸才烧成黑灰。
老谢还了铫子。
兴国媳妇接过,烧开水把锅碗煮半个小时,才算放心。
李善强洗罢澡,寻到院中竹床。
老婆、雪琴早睡了,剩大脑壳望天数星星。
大脑壳问:
“爸爸,好生的鸡为什么要烧掉?”
李善强说:
“鸡发了瘟,吃坏了兴国叔叔,再不烧还要害人。”
大脑壳抬身朝三栋门望望道:
“爸爸,今天毛弟叔叔一家为么事又冇出来乘凉?”
李善强摸摸大头说:
“你观察得到仔细,也许毛弟叔叔屋里人都不怕热吧。”
大脑壳歪头想想,似对回答并不满意,抬手指天,又问:
“爸爸,天上这颗最亮的星星昨天在北斗星左边,为么事今天跑到右边去了?”
李善强望满天繁星道:
“星星本来就是运动的。你个小屁伢,一天到黑哪来这多为什么,快睡,快睡。”
大脑壳本想再问星星为什么有的亮有的暗,话未出口,身侧传来老头鼾声,只得看群星奇形异状,幻作神仙妖怪,沉沉睡去。
等一院人全睡实,屋瓦上翻条黑影,贴路边大树滑下,窜到垃圾堆前,衔快黑骨,钻竹床脚溜进三栋,溶入无尽黑暗中。
又是黑炭!
大脑壳在竹床上翻个身,不知是梦是醒。
不一会,四门毛弟家隐约有光。
这么晚,是谁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