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拉荷包放出黑炭,道:
“守到,帮手来了。”
黑炭跍坐,眼瞅一地符号,右眼亮白如星,只衬得左眼黑如地狱。
白衣人借阵风,飘回趸船,拎起熊可海就走。
大熊粗壮,少说有一百八十来斤,白衣人提着,直如纸片。
蒿草丛里,蛇虫鼠蚁越聚越多,各入符圈内,斗作一团!
黑炭看呆,像是雕像。
白衣人轻飘飘行来,算准方位,把大熊头西脚东放稳,脑壳正对符圈。
自去草丛里拔些狗尾巴草,结道草桥,一头搭着大熊脑壳,一边落在符圈外沿。
符圈内一条铁线虫得胜,沿草疾走,须臾爬上大熊顶门,照印堂一口咬落。
大熊印堂放亮!
铁线虫打滚摔在沙滩,焦枯一团。
白衣人坐定,掏荷包不知摸些什么出来,望天祭洒,嘴里喃喃不已。
草丛里虫鸣声高,像在和他对话,又似在呼应,前仆后继涌进符圈厮杀。
得胜虫子,沾了药粉,排队沿草桥去咬大熊,但沾着印堂金光,无一不倒。
咬过大半时辰,熊可海印堂黑毒一片,金光终于黯淡,身边虫尸黑压压直滚到水边。
到后来爬来条金边蜈蚣,舞动金钳咬着印堂。
大熊脑壳上最后一丝金光熄灭。
金边蜈蚣乘胜,金钳一晃,在大熊眉心划道口子,直往里钻!
白衣人低喝:
“去!”
一旁黑炭早按捺不住,飞蹦四尺,伸长舌舔去蜈蚣。
白衣人再朝符圈一指。
黑炭掉头,踏入圈中。
圈里活虫早已身经百战,剧毒无比,见黑炭来,如遇瘟神,四下退避,怎奈符圈画地为牢,毒虫挤作一堆……
黑炭喜极,长舌坠地,左拖右扫,直把毒虫吞入腹内……
眼瞅圈中虫儿十剩三四,黑炭两眼放光,抻个懒腰,滚圆肚子一缩,便长大一截!
余下毒虫不再畏缩,乖乖爬到黑炭脚下,任它舔食。
符圈虫尽,地上药粉不再,只剩些划痕。
外围黑蚁不散,细看早已焦枯。
黑炭吃多了,身形再长两回,望空打个饱嗝,吐一地渣滓,尽是虫壳。
白衣人闭上眼,嘴唇翕动……
半空里“嗡嗡……”声响。
黑炭听了,像个醉汉,脚步虚浮,寻着大熊,趴在他胸前,软软睡去。
“嗡嗡……”声连绵不绝,到后来高亢尖锐,直如利剑劈在黑炭身上。
黑炭稀化作一团黑烟,其中一绺沿大熊印堂钻入,更大一坨,像油样沁到大熊皮肤里,远远看去,像个黑人……
究竟是黑炭化作了大熊,还是大熊变成了黑炭?……
白衣人不停念叨,声音由高而低。
大熊白起来,独剩印堂一片黑。
黑炭怕是沁到他骨头里了!
白衣人终于收声,天地俱寂,可惜少了蛐蛐儿唱歌。
仔细瞧瞧大熊,白衣人揩汗自语:
“成了。”
拎了大熊,飘上趸船,放草席上,借阵晚风,飘过堤,转瞬没影。
江汉关大钟敲过五响,启明星眨巴眨巴眼,东方渐白。
王家巷码头岸边乱草摇晃,蒿草里走出个叫花子,望一地死虫,道声:“作孽啊作孽。”
拿脚扫到水里,似觉脚痒,坐水边抠得双脚风皮纷飞,才解了痒,再用江水泡一阵,呆看江心说:“劫数,劫数……”
长叹而去。
一群人打了一天,草里竟还藏着人?!
晨风寒凉,冯梦华“哎呀”醒转,打个馊嗝,胃里翻江倒海,趴趸船边呕半天,人清醒些,猛回头大熊在暗影里坐起,却不说话。
冯梦华喜道:
“大熊,狗日的你真没死!”
大熊站起说:
“我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冯梦华见他没个人样,又疑心自己做梦,伸手去掐大腿。
不想大熊眨眼走到跟前,捉住冯梦华手道:
“你以为自己在做梦?”
冯梦华见大熊右眼赤红,滴出血来,直往后缩。
大熊笑道:
“哈哈,老子来告诉你身在何方。”
并指如刀,直插老冯胸膛!
冯梦华胸前开朵血花。
大熊奸笑,变掌为抓,直掏颗血红心头出来,兀自跳动!
眼瞅大熊捏了心朝嘴里送,冯梦华胸前剧痛,惨叫连连……
“哎哟!”
冯梦华流汗醒来,暗道:还是个梦。
胸前剧痛,摸着正是心口。
转头去看大熊,却被草席裹住。
冯梦华刚想是夜风卷就,草席便动一下。
不会又是梦吧?!……
冯梦华忙把大腿揪块青紫,却见草席掀开,大熊鲤鱼打挺蹦起!
二人四目相对,大熊瞧见烟、酒、兰花豆洒一地,红眼道:
“拐子,终归是你对我好……”
冯梦华也红了眼,爬起来猛擂大熊说:
“好,好,人在就好,害得老子担心一宿,哭了几场。”
大熊眼眶里泪水打转,忍半天冇忍住,流滴红泪,道:
“拐子……大恩不言谢,你万一有么事,我也对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