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脚白光一闪,像是只眼!
猫眼!
姬小白撩帘让月光洒进屋。
光影里果然有只黑猫,见着光“嗷呜……”,跳进黑暗。
箱盖沉重,黑炭是怎么跑出来的?!
姬小白说:
“既没事,还回江边去吧。”
黑炭爬过来,挨着姬小白裤腿,哆嗦一阵,只不肯走。
姬小白皱眉,捏指连掐三下,道:
“也罢,莫说你不敢去,即便去了,只怕也没用……唉,少不得要走一遭。”
拉拉裤子荷包,说:“来来来。”
黑炭蹦起来,直窜进去。
裤子登时鼓一大块。
姬小白拿手拍拍,裤袋又瘪下去。
黑炭呢?……
难道它扁成纸了?
伢们都睡了,女人手上的蒲扇渐渐低垂,男人的鼾声占据上风,独剩蛐蛐争锋。
天不算最热,但大脑壳睡不着,眯缝眼偷瞄三栋大门。
蛐蛐忽然不叫了,鼾声失去合唱,也有两三秒一起消失!
大脑壳屏住气,看三栋门飘出道白影,像长江水般流出民权路H号,满院的竹床都挡不住他。
院里的大人都认得,这人是谁?……
难道是以前郑亚丽讲的水鬼?……
对,只有鬼才会飘着走路,不怕竹床绊倒……
大脑壳不敢动,生怕鬼把自己捉走。
院里死寂无声,人都死了?……
正想着,李善强鼾声再起,惹得蛐蛐争先恐后。
大脑壳松口气,眼皮打架,翻身睡去。
点过三道烟,兰花豆冇吃多少,烧酒喝干,冯梦华唏嘘道:“兄弟,上路吧!你我来生再聚……”
说话间起阵阴风,直吹得趸船上昏灯更暗,可大熊面前半根烟却像被人猛吸一口,烟头红亮!
冯梦华瞪起醉眼, 道:
“大熊,是你么?”
烟头更亮,顷刻烧到屁股,又黯淡下去,只剩长长烟灰。
冯梦华喊:
“好兄弟,莫走,再陪我一阵。”
“啪!”
趸船上最大的灯泡爆了,天边星月交错。
冯梦华醉道:
“都说死鬼怕光,老子当你胆大,原来一样。”
再来一阵风,吹散草席,熊可海忽抬起头,两眼翻白。
冯梦华脑壳汗炸,喜道:
“狗日的大熊,老子说你不得死吧,像你这种人,到阴间,阎王也不得要。”
大熊脑壳左摇右晃,像看不见人,作急举拳对印堂擂去,双眼如电筒放光!
那光扫到老冯,大熊骂道:
“活到骂,死了也不放过,还要么样?”
冯梦华问:
“那你究竟是死是活?”
大熊道:
“这世上哪有人管我死活,你枉称拐子,一瓶酒只把老子喝了一口,兰花豆也冇喂老子吃一颗。”
冯梦华说:
“兄弟,你么样争吃争喝?”
大熊道: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活到我不争,如今再不争更待何时。”
冯梦华见大熊双眼似探照灯,想来兄弟已死,激动说:
“兄弟,阴间路难,你还差点么事,我一并烧到你。”
大熊腾身立起,一步步朝老冯逼近,道:
“么事都不差,只差拐子与我作伴。”
鬼眼里白光扫着冯梦华双目!
老冯闷哼栽倒。
“啪!……啪!……”
趸船远端两盏灯也灭了,船上黑似地洞。
鬼真怕黑么……
轮渡停了航,票房入口早落闸上锁,值班的嫂子们在二楼睡觉。
一条白影穿过票房入口,直往趸船飘。
票房的铁栅子门人翻不过来。
白影难道是鬼?
趸船随浪摇晃,白衣人像悬空立定,星月映照,反似他在不停晃动。
白衣人忽道:
“我在这里,你还怕么事?”
但见裤腰一阵抖动,白衣人拉拉荷包,裤兜里冲出一道黑烟!
黑烟袅娜,缓缓坠地,过细再看,竟是只猫!
黑猫!
好像永远也死不了的黑炭!
黑炭蜷缩在白衣人脚边,不敢向前。
白衣人道:
“不怕,有我。”
黑炭像听得懂,瞪眼跑几步,跳起来直扑大熊。
“嗷……呜!”
金光一闪,黑炭哀嚎打个滚,四脚抽搐……
白衣人伸手抄着黑炭,筒入裤兜。
鼓胀荷包蠕动着,干瘪下去。
大熊僵死不动,印堂隐现金光。
白衣人皱眉道:
“黑先生!黑先生……唉……”
摸摸大熊心口,转身飘下趸船,拐向蒿草丛。
寻一阵,白衣人说:
“是这里,是这里了。”
飘到江边,随手捡些麻浪骨,又入草丛,在地上歪七竖八划些奇怪道道,再把石子东两颗,西三颗摆好……
不一刻,麻浪骨亮起来,像通电的灯泡,照得地上尘土斑驳,正似白天龙朝海她们撒的药粉。
药粉动起来,填入划痕,药粉下竟是群黑蚂蚁。
蚂蚁们搬完家,也不走,只在怪符外围一道黑圈。
圈一成,草丛里蛐蛐吵起来,像过年。
远处咳马、叫虫声大,似在呼应,又像源源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