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九刚打海员门口过,听大脑壳喊,想是怕有人溺水,急跑过街。
汪进狂笑道:
“哈哈,你做都做了,还怕么事……嘿嘿,报应啊报应,报应一到,你跑不脱的。”
大熊气急道:
“老子要你鬼侃!”
振臂就摔。
斜刺里飞道黑影,正踢在大熊后肘。
大熊手臂一麻,哪捉得住人,汪进脱手,眼看头冲下撞在地上。
黑影翻飞,闪电勾住汪进,轻轻放在地上,却是陈九九一只脚!
陈九九喝道:
“大熊,搞么事欺负小伢?”
大熊转头见是九九,眼中红潮顿消,垂手说:
“师父。”
九九摆手说:
“您家客气,我教不出欺负伢们的人。”
大熊辩解道:
“师父,这苕货不晓得发了么疯,成天跟我过不去。才将他骂我不说,还拿石头钉我,您家看,我头都破了,这才发恼打他的。”
九九看大熊额头见血,又见汪进嘻笑疯癫,和缓道:
“再么样说,他还是个伢。学武的不该恃强凌弱。”
大熊忙说:
“师父的教诲,我都记得,只是刚才冇忍住……”
九九摆摆手,叹息一声,转头对大脑壳说:
“大头,你爸爸还好啥?”
大脑壳精,怕大熊追打汪进,忙说:“嘻嘻,九九叔叔,爸爸总夸你好,你要是正暂跟我们一起回去,说不定能碰到他下班。”
九九心知大脑壳意思,摸摸大头道:
“好,我送你们回去。”
汪进扭头,瞧大熊胸前笑道:
“黑炭,你快吃了这熊瞎子,好和我一起玩。”
不待大熊发作,牵着大脑壳蹦蹦跳跳翻堤而去。
大熊无奈说:
“师父,我说他是苕货吧,又发疯骂人了。”
九九道:
“唉,这伢造业,你更不该欺负他。”
大熊忙说:
“是是是,师父,我一定听您家的话,一定改,您家几时再收了我吧?”
抬头看时,九九早摆摆手,追汪进、大脑壳去。
大熊怅然看看,下堤朝趸船走,昂首却见对面立个人,依稀是先前烂腿叫花子,如今烂腿不再,满头白发,人像老了十来岁。
被他阻住去路,大熊道:
“狗日的,莫非天下人都要跟老子作对?喂,老头,上回掉到江里,冇把你淹死?”
蒙花落说:
“你莫得意。”
扬手扔道黑影。
大熊矬身避过,不防黑影划道弧线,“啪”地粘在脸上,伸手一摸,竟是条鼻涕虫!
抓把草揩了手脸,大熊却瞧不见自己满脸通红如饮烧酒,待看蒙花落跑到沙滩上冲自己坏笑招手,脸上红晕染到眼中,怒吼着冲下沙滩。
蒙花落见大熊撵来,双眼充血,故意撩他道:
“来呀,来打我呀!”
紧退几步,钻入蒿草丛。
大熊发足追到近前,长草再分,慢慢走出条黑狗。
黑狗走得很慢,像京戏里从容的诸葛亮。
大熊心道:
“好狗不挡道。这狗在哪见过?……”
本待一脚踹飞了狗好追蒙花落,却不由自主停下来。
黑狗望着大熊,似很轻视,又像没瞧见他,但它朝前一步,大熊便退一步,如是五步,蒿草摇曳,跟出个魁梧老汉,肩上跍只猴子。
大熊认出卖艺老汉,眼中红潮微退,嚷道:
“喂!老师傅,汉口城里杀鸡杀鸭,杀狗杀猫,你这狗子留不得了。”
罗西平低头看看右手,食指红紫粗壮,平静说:
“有板眼你来杀。”
大熊笑道:
“老师傅,我看过您家卖艺,晓得您家厉害,也不想为难您家,可这是党中央规定,我们都得响应毛主席号召,按计划执行,我是这一片民兵连负责的,要带头向毛主席向党中央表决心,您家可莫为难我,还是自己动手得了。”
罗西平冷冷道:
“我不杀,要杀你来。”
大熊闻听,怒火又起,再看看黑狗,却莫名又退半步。
长草堆里,百灵仰天而卧,面如金纸。
师父不管他,在草丛里捉七八只各色小虫,左手攥捏,右手抄把铁粉接着黄红血水搓成一团。
铁丸搓好,寻木棍撬开百灵牙关,硬塞进去。
丸药顺食道滑落,师父再念叨咒语……
百灵面色和缓些,却不见醒转。
师父自语:
“这可如何是好。”
身后草响,龙朝海轻轻走来,说:
“片片,容我看看。”
百灵新师父原来是吴片片。
龙朝海跍下,摸摸百灵脉门,掀眼皮看看他眼白,说:
“不妨。……你刚喂了他几种虫?……七种还是八种?”
吴片片道:
“这你也看得出来!是八种,我做的八金丸。”
龙朝海笑笑说:
“老吴,你真舍得下本。八金丸好是好,可这鬼猫太厉害,还差条虫来作药引子。”
说罢从荷包里摸些红色药粉,绕草丛周遭洒一圈,直到百灵嘴角正好洒尽。
吴片片问:
“朝海,这是什么阵仗?”
龙朝海笑笑道:
“莫急莫急,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