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武汉关大钟响起,罗汉白日梦碎,浑身寒气散尽,让地热一炕,如入火炉。
收好香烟火柴,把衣裤翻面晾晒,一身的汗。
罗汉想:水猴子再来,接到打。
只穿裤衩,一步步淌入昏黄江中。
才游数下,总觉水里长毛拂脚,像有人摸,不敢游远,只静静沉在岸边,露颗脑壳贪凉。
“当!”
钟声又响!
武汉关敲钟哪会这频?
罗汉转头细辨……
“当!”
又是一响,声音来自上游江面!
轮渡趸船上,大熊正打赤膊耍锚链,振臂发力,竟学九节鞭招式‘白蛇吐信’,把链头甩出,射中远处废弃锚头,声若洪钟!
罗汉见了,双眼渐赤,但想自己体力时强时弱,怕未痊愈,唯有强压怒火,憋气沉入水底。
四官殿那头一人挑担颤巍巍走来,靠近王家巷码头,寻僻静荫凉处卸担歇脚,担中麻袋蠕动,钻出个猴头,和主人吱吱唔唔。
主人点点头,折两根狗尾巴草递它含着。
大熊练到尽兴,喊:“老冯,拿鱼来吃。”
冯梦华说:“当心卡死你,跟老子留些。”
拎鱼篓瞧,只一条大的,大熊捉了往嘴里送,却不防黄鳝鱼滑手,钻入江中。
冯梦华笑说:“你练的么武,连条黄鳝都捉不住。”
大熊不依,跟着黄鳝栽入江中。
冯梦华摇头道:“狗日的又偷懒。”
自去船头等轮渡来。
潜在江底吐七八口闷气,罗汉肚内火消,爬上岸双眼不似先前赤红,摸摸衣裤干透,点根烟待穿衣回家。
忽听身后水响,浪花分处,大熊钻起,手攥黄鳝。
肥黄鳝鱼挣扎扭动,鱼鳃颤动,“唧唧”直叫!
四官殿树荫下,猴子偷偷搓动狗尾巴草,“叽喳”低语,等搓满手,捧着轻吹,草絮细微,打个旋借风飘向下游,倏忽不见……
大熊望鱼狂笑道:
“狗日的看你往哪跑!”
说罢塞鱼入嘴,一口咬掉脑壳!
罗汉以为说他,回身道:
“老子未必怕你!”
见大熊满嘴流血,不免暗惊。
大熊“嘎吱嘎吱”嚼掉黄鳝,末了“呸,呸!”吐些鱼骨,说:
“哪来的杂毛!”
罗汉只以为骂他,怒道:
“狗日的你骂哪个?”
大熊翻眼看是罗汉,说:
“老子吃点零食,要你龟儿子接下茬!手下败将,还有脸来江边?上回搬你师兄,这回该搬你师父来让老子打过。柴勇咧?不会是看老子厉害吓跑了吧!哈哈……”
罗汉见大熊侮辱师父,心头火起,双眼开阖转瞬潮红,瞪大熊道:
“以前老子有伤,由你欺负,今日只老子一个,有板眼放马来打过!”
大熊舔舔血手,说:
“好好好,不怕死老子成全你。”
罗汉寻片沙滩,虚掌扎马。
大熊摇头说:
“你们这些玩武的只会固守陈规,玩些花架子。看我的!”
再不客气,挺拳捶击罗汉胸腹,力道千钧!
罗汉仰天长啸,有心要试自己实力,上步冲拳还击。
“砰!”
两拳相交,隐有金铁之声!
大熊“嗷”一声,飞退六步,跌沉江中。
罗汉双目尽赤,寻西方含泪单膝跪地,上身颤晃,低语道:“师父,我……我冇辱没您家威名……”
太阳摇摇坠入西边,光影为之一变。
半天云里似有声音在说:
“那到未必……”
罗汉抬首,见云霞漫天,如血中有泪,却不知人在何方。
寻视间,水波分处,熊可海跳上岸,喝道:
“哈哈哈,好小子,几天不见,果然有长进。刚才算老子大意,来来来,你我各出真力,再打过。”
罗汉退两步,拱手说:
“先前你赢我一回,才将我胜你一次,你我算是平手,你既要打,老子便依你,正暂大家都有准备,这场赢了,便是三打两胜,输家再不许抵赖。”
大熊道:
“好好好,不愧是柴勇徒弟,再来再来!”
说罢运气扎马,前行七步,前四步脚印渐深,直没至踝!
到第四步上,右眼赤红,似要喷出血来!
再行三步,脚印却浅……
到第七步,竟踏沙无痕,只右眼角渗滴血泪,沿脸颊蜿蜒如红蚯蚓!
罗汉识得大熊邪功厉害,摆个虚步‘白鹤亮翅’,似虚似实,凝神迎敌。
大熊也知柴勇门下招式厉害,怒喝望天拔起,半空中双掌相握,直如大锤,猛砸罗汉顶门。
贯顶锤!
柴勇教过,有六种方法可破贯顶锤。
罗汉偏偏不用。
要输,得让大熊输得心服口服。
所以,罗汉用的是第七种,最笨却最直接的一种。
双拳上击,‘举火燎天’!
“咚!”
四手相交,如敲闷鼓。
大熊往后凌空翻个八叉落地,见罗汉沙陷小腿,晃几晃坐倒,笑说:“你输了。”
罗汉挣扎站起,道:“哪个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