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沿江大道,梧桐树后钻出汪进,望大脑壳憨笑道:
“嘻嘻,我晓得,你一定会来。”
大脑壳吓一跳,两人打打闹闹,相携过街。
翻过堤,江风阵阵,汪进问:
“凉快吧?”
大脑壳点点头,迎着风吹。
汪进直往岸边去。
大脑壳一把拉住,道:
“汪进,莫去,大人说了,水里头有水猴子,还有麻虎子,冇得大人带,去不得!”
汪进跑两步,想想,又转头牵大脑壳,寻棵大树坐倒乘凉。
坐一阵大脑壳问:
“汪进,你说有好戏看,哪里有?”
汪进说:
“莫急,莫急……咦,你看那是什么?”
大脑壳忙问:
“在哪里,在哪里?”
顺汪进手指方向看,十五码头附近,有个人倒在岸边,随波浮沉。
大脑壳道:
“看着像哑巴,不会是水猴子吧?”
汪进说:
“水猴子和麻虎子只对小伢下手,我年纪大,他们不敢把我么样,我下去侦察侦察,回来跟你汇报,好不好?”
大脑壳说:
“那你当心,情况不对赶紧跑。”
汪进爬起来,站直敬礼道:
“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屁颠颠跑向水边。
岸边水草齐腰,汪进一头扎进去,大脑壳远远地只看到蒿草晃动,似鬼怪跳舞。
汪进不顾头脸刺痛,俯身前行,忽听像有人在说话,循声钻去,眼前豁然开朗,水中浮尸近在眼前,双脚搭在岸边,若非自己收脚快,差点踩到。
水下一团黑影,像是浮尸倒影,又像是有什么在啃吃浮尸!……
汪进定睛看。
水里头忽然飘出阵歌声!
“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
听到这歌,汪进就想起六角亭……
想起六角亭,汪进右眼珠起层白雾,直勾勾不知看向何方……
大脑壳在远处等得心焦,又看汪进定如木桩,拢手大喊:
“汪进!”
汪进哆嗦一下,冲水面喝道:
“搞么事害人,还不快走!”
浑黄水面下一道黑影箭样遁去。
汪进眨巴眨巴眼,白雾褪去,眼黑如漆,哼起《浏阳河》,躬身去拖水面浮尸。
苕货力大,尸体拖上岸,汪进拿脚挑翻面,细看面相,呵呵傻笑说:
“原来是你,……大坏蛋,死得好……该死,该死……”
说着话一脚踢在尸体上,似不解恨,又蹦上去,跳橡皮筋……
不防尸体忽然张口喷股水,说话道:
“你说哪个该死?”
汪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逃去。
怪尸呆坐一会,又呕几口黄水,瞧着其中几块疙瘩,伸手去摸,是冰坨!
那人敲敲脑壳,自语道:
“我是谁?……这是哪?……”
敲一阵死鱼般发白的双眼渐渐还神,精光四射!
汪进一阵风跑到大树下,呼哧喘气。
大脑壳问:
“汪进,么样了?”
汪进竖指道:
“嘘,小声点,见鬼了,见鬼了!”
大脑壳听说有鬼,非但不怕,反而眼中放光,问:
“鬼在哪里,在哪?”
汪进靠树坐倒,闭眼摇头晃脑。
大脑壳看他半天不语,问:
“汪进,你到底说不说?”
汪进这才睁开眼,眼白如瞎,望半空道:
“大脑壳,你不晓得,刚才有几惊险!才将水底下有个水猴子,拖了个人到水里头,正准备啃破他脑壳,吸脑髓,被我撞破,我大喝一声把它吓跑,本想救了那人一个全尸,哪晓得他命大,竟还魂活了!”
大脑壳眼珠转转,说:
“未必这就是你说的好戏?汪进你吹牛吧。”
汪进见他不信,如泄气皮球,白眼渐黑,摇头道:
“千真万确,你不信我也冇得法。嘿嘿,老话说‘好戏在后头’,刚才是引子,好戏快开演了,等到瞧。”
太阳西斜,日头尤毒。
罗汉回神坐定,直如数九天掉进冰窟窿,哆嗦双手上下摸烟。
好在烟、火柴都在屁股荷包里,打湿一半。
寻干地摊开来晒,再脱去湿衣,罗汉四仰八叉躺倒,晒一阵只觉阳光刺眼,抬手遮挡,眯眼见五指如冰棍般透明,被太阳照着寒气直冒!
指头越来越细,仿佛被日头烤化,罗汉只觉浑身上下都冻成一坨!
侧身见火柴已干,罗汉咬牙拣根烟,擦三下划燃柴火,点着烟狠命吸一口。
热烟入喉,化作一团火,融化心头寒冰,转九转直达丹田,勾起一股暖流。
三两口拔光烟,罗汉长吁口气,眼中白茫尽消,想想刚才,像做场梦。
梦里头有个人……不对,没人能长成那样!
罗汉低头,看手腕一圈瘀青,才将的梦,越发清晰:
罗汉盘腿江边打坐练功……
水里忽伸出双鬼爪,指甲黑长,直袭胸口!……
罗汉以小擒拿手反击……
不想鬼爪像丝瓜藤缠住罗汉手腕,拖他入水……
水底下有个人!
长个怪脑壳,瘪瘪凹下去,似被铁锤砸扁,奇丑无比。
好熟,它是谁?……
怪物张牙舞爪,咕噜噜说些话,像要吃人!
罗汉气运丹田,铁拳闪电砸去!
怪物脑壳裂开,碎成花菜……
水波暗涌,漩涡卷起散碎花菜,转入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