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铁屑动起来,像有了生命的虫豸!
那人吹个唿哨,铁粉虫似受不了啸声,齐钻入烟卷再寻不着。
还烟入盒,寻上二楼,怪人泥鳅般钻入人群……
罗汉闷头跟百灵挤,到后来见百灵不动,问:
“么样不走了?”
百灵偷笑道:
“再挤进戏园了。”
挨门几个老头太婆瞪眼嘘声。
二人噤声,靠着听戏。
《宇宙锋》这日正唱到第二折《金殿装疯》,恰好听时。
罗汉看周围人皆摇头晃脑,只好摸烟,分百灵抽。
唱一阵,锣鼓喧天,里头掌声雷动,想是陈伯华出场了。
刚亮嗓,听者不断叫好,连百灵也跟楼道人群起哄。
待后来,戏里头赵艳容装疯,悲悲切切,直把人声压低,似听得黑压压一层楼人大气不敢出。
罗汉虽不爱戏,《宇宙锋》却熟,耳听陈伯华如泣如诉,想赵艳容孤寡可怜,又想自己孤苦,何尝不与赵艳容一样,纵有师父、师兄弟关心,这些人实不过当自己可怜虫一般……
想到动情,手背湿热,低头看却是两滴清泪。
百灵悄声道:
“拐子,你入戏了。”
罗汉暗抹去泪,不待说话,周围又是一片嘘声……
人群里不知何时多个人,偷偷在荷包抓些碎屑,吹上半空……靠近罗汉,拍他道:
“同志,里头唱的什么戏?”
百灵嘘声说:
“莫讲话,免得太婆太爹责怪……”
怪人笑笑说:
“我声小,吵不到人。”
罗汉奇怪,那人明明声音不小,除自己和百灵,周围人直似未闻。
怪人掏盒游泳,摸一支烟对罗汉道:
“小同志,我不懂戏,您家听得过细,跟我讲讲吧?”
罗汉拢手低声说:
“您家莫客气,我也是外行。”
怪人执意把烟,推让间百灵斜伸手来,劈手夺去,笑道:
“老师傅,他不懂,我是内行,听我慢慢跟你讲。”
怪老头尴尬笑笑,眼看百灵点着烟,只得再撒烟与罗汉。
百灵占了香阴,滔滔不绝讲《宇宙锋》的故事,后来又讲到陈伯华如何有名,唱腔特色,仿佛陈伯华是自己屋里人一般。
罗汉垂首抽烟,总觉老汉有些奇怪,却又想不起怪在哪里……
百灵说话声越来越大,周围听众却似睡着了,再无人嘘他,只怪人脸上露些焦急。
故事讲完,百灵一脑壳汗,脸色却变得青一阵,赤一阵,侧面看汗光反照竟隐隐有金铁颜色!……
人群喝几道好,戏散了。
人流簇拥,把怪老汉挤没了影。
百灵拉罗汉道:
“拐子,等几暂我跟你去找九九他们寻仇吧?”
罗汉恹恹说:
“要去我自己去,省得还要费心顾你。”
百灵叹道:
“唉,都怪我没用,要不我喊大师兄来跟你助阵?”
罗汉瞪他一眼说:
“敢喊他我打断你胯子!”
挤出民众乐园,二人作别。
百灵看罗汉往江边走,忙道:
“拐子,你不会正暂就去吧?你身体……”
罗汉摆手说:
“少啰嗦,我自有分寸。”
却拐进文书巷,朝王家巷去。
百灵摇摇头,过中山大道寻车。
找到车摸遍荷包,钥匙却不在了,猛抬头见一起听戏的老汉正笑眯眯望着自己。
老汉道:
“小同志,刚才谢谢你了。”
百灵问:
“老师傅,来得正好,刚刚可曾见着串车钥匙?”
老者摇头反问:
“车钥匙掉了?”
百灵跺脚道:
“狗日的,天不早了,哪还找得到锁匠。”
老者狐疑看百灵问:
“这车真是你的?”
百灵说:
“当然,不信问‘老万成’的师傅。”
老者道:
“是你的就好办。”
揣裤兜里手伸出来,指头捏些铁粉,故意别过不让百灵瞧见,在锁头周围摸个遍,忽作运气状,蹲个马步,食指一弹!
“嘣!”
锁头歪斜。
再拿二指一掰!
“啪!”
锁头断裂,直如脆竹。
老汉道:
“可以走了。”
扔百灵呆站,掉头往江汉路方向走。
看老汉快走不见,百灵回神踢开站架,踩车直追。
怪老头看着不快,待百灵追上,却已到水塔。
百灵弯车拦住老汉,道:
“老师傅,您家刚才那是么功夫,能教我么?”
老汉看看他,双手不住在荷包里掏摸。
百灵灵光(武汉话:灵光多指机灵。),忙掏烟递过。
老者点着烟说:
“你也懂功夫吗?”
百灵笑道:
“小子愚蠢,学过几年,不精。”
怪老头忽摸肚子,腹内“咕噜噜”直响,叹口气说:
“唉,听场汉剧,名角陈伯华冇看到,却把肚子听饿了。”
百灵想是老头在考验自己,大方说:
“老师傅,您家想吃么事,我请客。”
老汉看看街对过‘蔡林记’,问:“那是吃么事的,这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