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抽一半,罗西平取过钓竿,下了鱼钩,换根大头针,挂好饵浸入江中,道:
“钓了半天,也该喂喂你们咯。”
天黑尽了。
江边早没了游泳的人。
长草分处,田根深蹦出来,骑上罗西平肩头,探爪从他荷包摸根烟,点着猛吸。
罗西平自摸一支点上,说:
“再不来,挖的些蚯蚓都该喂完了。”
田根深只顾吐烟,待烟烧过半,才还魂道:
“莫急,莫急。”
罗西平说:
“我哪有你急,这根烟才抽两口,你一根都快吃完了。”
田根深再伸猴爪,又掏支烟来直接拿没熄的烟屁股头接上,吸口烟说:
“你抽了一下午,我才吃一根,当然快些。”
两人争争吵吵,黑狗虽不动弹,却咧开嘴角又似在偷笑。
正说闹,田根深忽望江面喊:
“是了,快些!”
罗西平边瞧边说:
“哪里有?……你真当自己的孙猴子,有火眼金睛。”
嘴上虽说,手里却不怠慢,收起钓竿扯断鱼线,从腰里拉条绳飞快系牢鱼竿,顺田根深指点,果然见江面一团银白浮浮沉沉!
沉身扎马,罗西平暗喝一声,手腕疾抖,钓竿刷风,长绳直插黑暗!
田根深叼着烟道:
“不好!”
足蹬罗西平肩头,翻筋斗沿绳线飞出!
窜两三丈力道衰竭,斜斜坠向水面,离那团白还差丈许。
罗西平闷喝一声,振臂直抖。
竿尾长绳似灵蛇扭动,“啪”地脆响,反击空中顽猴。
田根深头下脚上,伸爪去抓长绳,反被绳鞭抽向半空!
腾空滴溜溜翻五个筋斗,田根深瞅准银白,直钻下来,探爪堪堪揪住,身后长绳如蛇追到!
田根深背后竟似有眼,腾左手衔着!
岸边罗西平沉喝:
“起!”
振臂向天。
灵猴随鞭冲天,带起片浪花,下头湿漉漉坠个人!
那人跌落岸上,伏地呕三口水,才喊:
“狗日的,好恶兆的猫鬼!”
田根深拍拍手,落地无声,说:
“蒙花落,哪个要你充人。”
蒙花落吐尽江水,道:
“你们晓得个屁,那猫鬼我杀它几回都杀不死,是妖女冉小北养的,太恶兆了。”
田根深跺脚说:“妖女,妖女,唉……要是雷老在就好了。”
罗西平吸口烟,火光映照眼中两点星光,道:“唉……雷老超然物外,冉小北又作了汉人媳妇,要我苗疆千年血脉如何延续……”
三人愁眉不展。
长草摇晃,草分处却是吴片片、龙朝海到了。
蒙花落忙问:
“你们看到妖女冇?”
吴片片摇头道:
“妖女道行既比我们高,纵然在码头边上,只怕我和朝海也瞧不见。”
蒙花落失望问:
“人冇见着,猫鬼总该看到了吧?”
吴片片还是摇头。
龙朝海讲:
“我守的位置,正好望见下河道。花落当时在趸船正占上风,差点把大个子逼到江里,下河口那边冒一缕黑烟,烟气尚未聚拢,便传出声猫叫,叫完黑烟也不成形径直钻到草丛里去了。”
蒙花落说:
“对对对,大熊就是听到猫叫,才反败为胜的,我搞他不过,便跳水了,哪晓得躲了猫鬼,躲不过龙王爷,江里尽是漩涡,老娘水性一般,呛几口便晕头转向了。”
吴片片道:
“冉小北一只猫鬼,就让人难以招架,唉……”
龙朝海继续讲:
“当时那壮汉打着赤膊,对吧?”
蒙花落、吴片片齐齐点头。
龙朝海道:
“我盯着江边水草,后来蒿草直晃到水边,一道淡黑烟气贴水面冲向趸船,拍在汉子背上!片片,再后来你看到没?”
吴片片说:
“都讲了,我站的位置不好,水里头反光,看不清,但我好像记得有一阵那大汉背后起伏不平像有团黑影,我当是水波倒影,也没留意。”
龙朝海道:
“不!那不是倒影,我看得真切,黑气拍上去,大个背后就黑了,后来显出个猫脑壳!猫子看我瞄它,便瞪着我。接着汉子后背凸起,那黑猫像要从他背上爬出来!……”
众人闻听,无不动容。
田根深追问:
“后来呢?”
龙朝海说:
“后来他冲到趸船里头,逼花落下水,到暗处瞧不清了,等他回到亮处,黑影早没了。”
蒙花落道:
“猫鬼,猫鬼!……”
田根深挠头说:
“难道冉小北那妖女已能将猫鬼变幻无形,甚至役使活人了么?”
罗西平摇摇头道:
“我一生走遍苗疆,闻所未闻,即便是雷老,怕也不能……”
吴片片说:
“一条猫鬼已经够呛,现在又多出个壮汉……唉……那天在龙王庙,我们几个已吃过他大亏。”
蒙花落叹气说:
“唉,怪我,当初不该自作主张朝他下蛊去寻妖女,结果反被妖女察觉,用猫鬼解了蛊,竟用他来对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