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笑笑。
汤博白说:“苕货,山上尽是树,失了火不是闹着玩的,得去看看。”
老赵摸个瘪烟盒出来,说:“莫慌,老汤你辛苦了,先抽根烟,换我和小李跑一趟。”
汤博白不肯。
小李强按他坐下,划火柴点好烟。
老赵递过茶缸,扯小李出门。
明月当空。
小李指天说:“老赵,今晚月亮好圆。”
老赵抬头看半天,喷口烟说:“嗯,让人想起鲁迅的《故乡》……”
小李应和道:“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老赵笑笑,说:“冇想到年轻人也喜欢读鲁迅。”
小李说:“赵哥,实不相瞒,那回不是我老头抽断一条皮带,我是背不出‘闰土’的,不过这么多年,我总记得这段。”
老赵说:“是美,是美……”
小李问:“赵哥,你说猹究竟是个么玩意儿?”
老赵得意说:“这我到有些研究,猹,其实是江浙那边的方言,本意指蛇,不过是鲁迅先生借用方言音译的。他说猹爱偷瓜,其实在文中指的是獾、狗獾、獾猪,也就是我们乡里说的獾子,蛮爱打洞,比狗子略小,长得像老鼠。”
小李说:“噢,原来是獾猪子,赵哥你懂得真多。”
老赵道:“小李,你年轻,莫学别的伢一天到晚四处革命,能多看点书,总是有用的。我不行,老汤书看得多,你想上进,得跟他学。……什么人!”
小李定睛看,浓黑处忽涌出个人,瞧着平常,走路无声,忙也惊喝:“搞么事的?”
那人笑笑,面容僵硬,道:“丨警丨察同志,屋里太热,睡不着,上山来乘凉的。”
老赵瞧不出破绽,问:“你刚才在山高头碰到么异常冇?”
那人摇头,想想又说:“哦……刚才那边动静好大,突然好亮,像在打雷,似乎还有人声……”
小李问:“在哪边?”
那人朝身后一指。
老赵说:“黑灯瞎火的,莫到处跑,趁早回家。”拉小李往山里走。
行十来步,小李回头,那人鬼一样消失了,忙扯老赵衣袖说:“赵哥,你看,我们不会遇鬼了吧?”
身后山路蜿蜒,足有几百米,哪能顷刻跑完?!
老赵背心汗炸,强作镇定说:“小李,莫瞎说,让老汤晓得了,又批评我们搞封建迷信。”
小李哆嗦摸烟出来,分一根老赵,说:“赵哥,人哪能跑这快,……何况那人走路又不带声。”
老赵想半天也想不通,两人跍倒抽完烟,才说:“管他是人是鬼,等下手脚放快些,大致看看就回去,这事莫跟人提。”
按熄烟头,两人一路小跑。
拐几道弯,闻到焦糊,小李暗叫不好,冲在前头。
循糊味冲过树林,是片开阔地,几个人东倒西歪,难辨死活。
小李猛拍大腿,自语道:“唉,忘带手电筒了。”
老赵跟来,从皮带里抽出大手电,边照边数:“一,二,三,四。”
小李说:“五!那边还有个毛毛(武汉话:毛毛指婴儿。)。”
老赵拿电棒照照,道:“莫瞎讲,是个死猴子。”
小李说:“赵哥,就这四条人命,也是大案咧!”
老赵深吸口气,招呼小李去探远端两人脉息,自己跍倒查跟前两个。
摸着口鼻试半天,哪还有气在!
小李喊声:“都冇得气了。”
老赵急道:“有心跳冇得?”
两人忙摸。
小李说:“心跳冇得,胸前是热的。”
老赵说:“何止是热,简直烫手!”
小李问:“赵哥,看年纪这四个都是老人,是哪个这恶兆,把他们都杀了?我们要不要先回所里汇报?”
老赵说:“莫慌莫慌,人既是热的,凶手应该还在附近,说不定现在是捉他的最好时机。”
小李忽喊:“赵哥,你看!”
平地凹个大洞,冒些残烟,四壁一片焦糊。
地洞黑邃,老赵举手电照,尤难见底。
小李问:“赵哥,这地洞会不会通到龟山人防地道在?”
老赵说:“龟山人防工程浩大,我走过多次,不记得这边有出口,但山中地道太多,或许这地洞也是出口之一。”
小李说:“按现场分析,凶手应当冇跑远,也许就躲在地道里,拐子,你守着现场,我下去捉他。”
老赵哪肯,道:“我年纪大些,经验足,还是我下去,你守到。”
小李不干,去抢老赵手电。
争来抢去,不留神电棒掉进地洞!
两人趴在洞口瞧。
“叮叮咚咚……”电筒一路跌滚,光柱晃几晃终于熄灭……
隔半天又是一响!
小李抬头望,老赵双眼似鬼火,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