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岸边冒颗脑壳,头上黑发随波起伏,一冲一冒,飘向岸边。
勇勇、强强几个都听过灵丽的鬼故事,吓得跳起脚喊:水猴子!水猴子!……
伢们一唤,引水猴子抬起头,“噗,噗……”张嘴射人一身水!
定睛再看,水猴子精赤上身,露一身腱子肉,是大熊!
大熊哈哈大笑,说:吓到了,吓到了。
汪进看到大熊,便不自然,起身要走。
大熊一把按住他,说:狗日的疯子,看到老子就跑,么样不像在院子里那狠了?
不待汪进犟嘴,大熊强按他进水。
伢们看了,哈哈直笑。
罗汉见汪进扑腾挣扎,渐渐没了动静,忙上去拉大熊说:莫欺负伢,当心搞出人命。
大熊说:我撩他玩的。
松开手,汪进咳几口水,远远跑上岸,回过头来。
罗汉看他眼分黑白,湿淋淋像鬼一样,冲大熊骂道:熊可海,你差老子一条命,你不死,老子是不会死的!我日你妈逼……
大熊捡起麻浪骨钉去,汪进跑过堤,只留骂声在江边回荡。
喝骂入耳,大熊右眼红潮又起,侧头看扯劝的是罗汉,道:哟呵,原来是你,上回掉了底子(武汉话:掉底子此处是丢脸的意思。)还敢来,是不是想报仇?
罗汉尴尬说:我是来游泳乘凉的。
大熊说:游泳乘凉?那你为么事躲在趸船后头偷看老子练武?以为我不晓得!
罗汉无言以对。
大熊又说:枉你是柴勇的徒弟,却在这偷拳,简直把你师父‘血勇’的脸都丢干了!
听到骂师父,罗汉忍不下去,憋红脸太阳穴青筋凸起,喝道:你说哪个偷拳,我不过凑巧看到。
大熊说:你哄鬼,凑巧会看那久?不是老子一链子快甩到你脑壳,我看你还不得跑!么样的师父教么样的徒弟。
罗汉说:你说我可得,不许乱说我师父。
大熊道:老子说了,么样!你还敢抖狠?
说罢又大骂柴勇、罗汉。
罗汉明知不是对手,却拉住大熊,瞪着他眼里喷火。
两人拉扯到沙滩上,大熊轻轻一拳,砸在罗汉面门,直打得罗汉仰天摔倒,口鼻溅血。
看热闹的伢们直笑,大熊也笑道:就这种货还号称‘血勇’徒弟,老子一只手他都打不赢。
罗汉倔,又爬起来,再被大熊打倒……
如此三番,终于一口血喷在大熊脸上,再站不起来,沙滩上尽是血!
勇勇、强强几个扯住大熊说:莫打了,再打,闹出人命要坐牢的。
鲜血喷在大熊右眼,红光黯淡。
大熊罢手,一头栽入水里,游回轮渡趸船上班。
伢们看罗汉不动,不敢久留,一哄而散。
不知多久,大浪拍来,把罗汉闷在水里。浪头退却,罗汉像待毙的鱼儿手脚弹动,却无力站起,闭着眼听个声音仿佛在说:“来……到这里来……来报仇……”
声音模糊,听着像大脑壳,又像疯子汪进,……更像是来自水底!
罗汉爬起来,看浪头淘尽血水,长江昏黄如斯,恶狠狠盯轮渡看一阵,冷笑而去。
翻过江堤,迎面碰到九九。
九九忙问:罗汉哥,怎么了?
罗汉狠狠说:问你徒弟去。头也不回去了。
罗汉在单位是工人,出体力的。
第二天扛设备,一口鲜血喷在电机上。
同事吓到了,厂里放长假让他回家养病。
过几天丫头打电话,问他么样?怎么几天不见去琴台?
罗汉说:这些时厂里忙,过一阵再来。
天更热,知了都无力唱歌,只偶尔喊:“热啊,热啊……”
吃过午饭,瘦子太打着蒲扇,看大脑壳、雪琴在竹床上午睡。
大脑壳睡不着,喊太讲故事。
瘦子太便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
老掉牙的故事直如咒语,听得姐弟俩眼皮打架,一会睡去。
张户籍走来,喊居委会的婆婆爹爹开会。他说:近日天热,鸡瘟流行,接上头通知,要求每家每户宰杀家畜家禽,确保人民生命安全。
孙太婆说:张户籍,街坊养的鸡鸭都是留到过年的,正暂杀了,过年么办?
张户籍举着文件说:上头规定,我也冇得办法。另外,每个居委会要联合民兵成立纠察队,负责捕杀没按规定宰杀的家畜家禽。王太婆,您家是居委会主任,表个态吧。
瘦子太摇扇说:国家的规定,我们举双手支持。我马上组织人去各家各户通知,让他们完成任务。不过,张户籍,你晓得我不杀生,纠察队的事,你安排别个去搞,您家看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