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的呢?
我在包裹里摸索,我的手雷呢。我拎着背包把它倒了个底朝天,一个贴着鸡毛的古朴羊皮卷夹杂在武器装备中,忽然显得那么刺眼。
我把它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是?
这是临行前姬七交给我们的,是大凉山叫倪倪的毕摩写满彝文插着法签的那卷古旧羊皮纸。
毕摩倪倪?水占术?姬七说不在此间,在五行之外?这儿难道不就是五行之外吗?我心里一动。
等等,师傅,等等!
老陈正准备让大家拉环,也好过慢慢渴死的痛苦。我这一声喊,老陈和茗雅、老鬼、若烟、谷子倒是停下来了。钟柏却在沉闷中拉开了手雷的拉环,老鬼紧挨着他。从他手里夺过手雷,朝那地下溶洞里一扔,双手揽住我和钟柏,扑倒在沙土里。
“轰!”那颗手雷在地下半空里爆炸。
我和钟柏从地上爬起来,钟柏吐着嘴里的沙子:“不是说好了吗?怎么?”
老鬼捶了捶钟柏的胸脯:“你没见无畏找着个东西?”
钟柏说:“又找着个苹果?”
谷子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喘不过气来。
老陈抱着金蝉、茗雅、若烟、老鬼和我都莫名诧异。
谷子怎么了?
谷子指着我手里拿着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说:“龙哥,你差点就害死我们了,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这东西也就是一胡诌,我当是一符。并不当真,我看不一定能给我们找出水来。”
谷子摆摆手:“它有用,需要滴血寻踪!”
我问:“你怎么知道?”
老鬼心急,一听能找到水还要血,撸起袖子,往手臂上就是一刀。
“茗雅,快拿纱布来!”我一巴掌拍在老鬼头上,给他手臂上敷药。
“你忘了?我才是水族的鬼师,若是要滴血寻踪,你们的血却也比不得我,你就是放完了血液没用。”
老鬼盯着谷子:“这是真的?”
谷子点点头。
老鬼又跳又叫:“无畏、谷子,你们早说嘛,让我挨这一刀。”
能不能找到水?我们都围在一起看着法签别着的羊皮纸,拆开它,我看见那上面用朱砂写满了彝文。
谷子虽然知道要滴血寻踪,可是并不懂彝文。
老陈指着怀里的金蝉,意思是要快。
我没时间再犹豫,金蝉要是在喝不上水,就危险了。古彝文对我不是难事,世界上最难认的水书我都记得,这也难不住我。
这彝文的大意是一首颂水歌,反正就是各种表达水的好,对水神的各种敬意敬重,总之是离了水不行。
这谁不知道,地球人都知道啊?
倪倪的水占术就这个?
谷子看着我,我知道,这还有最后一步没走,我们现在看不出端倪,是因为这羊皮纸缺血。需要水族鬼师的血来祭祀点卯。
老鬼说:“忍着点!”
我呵呵笑:“这样好。”
老鬼掏出匕首,在我左手臂下端划了一刀,殷红的血线洒在大凉山毕摩的羊皮卷纸上。
我们等,我忍着揪心的痛楚等待。
那些文字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我们看见,在这圈羊皮纸上,呈现出一幅奇怪的图案。这幅图案很像幼稚园孩童画的抽象画,画出几个小人围成一圈,在其中一个人的背后不远处,划出了几条水波纹状的画痕。
这不就是画的我们现在的场景吗?那水波纹状的画痕不就是水源?
我们都惊呆了,虽说还没找到水,可是远在中国的毕摩在出发前就给了我们这卷具有水占术法力的羊皮卷,他是如何知道我们现在的结果呢?
背后画着水波纹痕迹的人又是那个呢?
我们已经没有了方向,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
要是我们每个人都去试,金蝉还能坚持多久?老陈心里没底,我们更没有把握。
要是再失去了金蝉,我真的不想活了。我们一路来,找的就是文山,救的就是金蝉。
我苦笑,毕摩是料事如神,可是他没有料到我们已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茗雅准备给我止血,我咧咧嘴:“这血白流了,我们没时间分头去找,别说我们现在早就虚弱已极,就是一个正常人出去也会被晒成肉干。”
沉默,我拿着这卷浸透我鲜血的羊皮纸哭死。是谁?
谷子咬着牙:“我觉得应该是我,我们队伍里每个人的情况,姬七应该给倪倪说过,要说行业相通的也只有我,只有我知道滴血寻踪,你们说是不是?”
老鬼一拍大腿:“谷子说得有道理,就是谷子!”
谷子接着解释:“也就是说,泉眼在我身后不远,无畏,你再忍忍,能坚持五十米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我的血滴来指引方向五十米甚至更远,甚至我的血流尽才能找到泉眼。
茗雅说:“我相信他。”
若烟说:“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非要这样?”
我笑道:“一百米也没事,走,我们走。”
老陈和钟柏呆在原地不动,等我们回来。
我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倪倪指示的那个方向奔去。
我的血滴在沙土里,瞬间被沙土吸干,看不见了。我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若烟哭不出来,没有眼泪了。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四十米。
一直走到谷子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砂砾地。在那个地方,我手臂上滴下来的鲜血不再渗透进沙漠里,它在砂砾间渐渐聚成一团,不再干涸,亮晶晶地,像一个小泉眼。
我们终于可以哭着笑,笑着哭了……
北京市昌平区烈士陵园。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丨安丨部缉私局三级警督文山之墓。
墓碑上,镶嵌着文山的一张警装照。文山警容齐整,微笑着看着我们。
钟柏捧着一大束花,放在文山墓前,然后斟满了两大杯牛栏山二锅头。
钟柏端着酒杯,手颤抖着,脸颊上已是热泪横流。
“小北京,我和战友们又来看你了。”钟柏哽咽着说。
我鼻子一酸,终于落下泪来……
现在结束了,从2011年11月4日连载我的经历以来,一直到今天,历时1427天。2015年期间断更了大半年,不管怎样,从《圣水魅影》到《十二祭歌》,从《秦陵秘符》到《睚眦之胆》,四部刑侦档案管理员系列都结束了。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感谢一直以来喜欢骨头汤的朋友,你们可以认为它是小说,本来也是。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从来不想。我只是想说,我这样一个小兵,懵懵懂懂的小兵,什么也不会的小兵,这些年来,学会了很多。
因为那些磨砺和艰难,因为那些生死经常在毫厘之间的历险和考验,我都坚持下来了,坚持下来了就好,不是吗?
我将接受新的任务和新的挑战。
顺便说下,我的师傅老陈正式退休,金蝉带着他全国各地去旅游,最近的一次是看见他们在三亚蜈支洲岛。
在微信视频里,师傅和金蝉在夕阳下的海边散步,他牵着金蝉,就那么走,沿着蜈支洲岛的海边慢慢地走,清澈的海水漫过他们的脚背,清凉的海风吹起金蝉的头发……
老鬼的重庆烧鸡坊生意火爆,这功夫熊猫在菜单里添加了这么些年见过的各类诡异菜系,包括那道狗头狐蝠汤,当然还有琵琶猪、蚂蚁蛋,真是各色奇珍,吸引了全国的饕餮食客蜂拥而来。
若烟在成都,姬七负责照顾她。我已经打算好,2016年陪她回新疆去看薰衣草花海,姬七说成都古玩界一个实力雄厚的后起之秀正在追她,不过若烟好像不感冒。
谷子回洛阳之前,他说要把那条赤金走龙送给我,我回绝了。我开玩笑说那是他的镇相之宝,千万看好了,不然他未生而相怎么解释?谷子还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就那么回去了。
钟柏卖了成都的所有资产去北京,在昌平区烈士陵园附近租了房子。他说一是那样离文山近点,二是他们班就只剩下他了,他打算去每个战友家里看看,顺便告诉他们家里人一些消息。
我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了,缝上个十来针远比变成木乃伊要好。只有右手小指敲击键盘的时候隐约做痛,因为它断过,在承载若烟重量的时候,我的小指在绳索上扭断了。
今天,我和茗雅去逛菜市,我喜欢逛菜市。我喜欢看见那些红萝卜绿青菜白豆腐紫甘蓝,我感到是那么的赏心悦目,还有羊肉汤和炒回锅肉的豆豉香味在空气里混合着,隔几条街都能闻得到。
菜市上人来人往,有个人在我面前匆匆走过。
这人走到一个卖土豆的摊贩面前,停下来,蹲在地上挑选。
这人穿着件深棕色卫衣,帽子从后面翻起遮住了头。他的左手袖子空荡荡地,从走过的步态身形来看,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
年龄差不多,身高差不多,也是缺左手。
我脑门上的青筋嘣嘣急跳,那个数次要置我于死地的名字从我脑海里跳出来,那个为了逃命不惜割断自己左手的名字从我脑海里跳出来。
是他吗?是我们久获不得的他吗?
他蹲在地上,在那堆土豆里东一个西一个地翻捡。我猛扑到他身后,反扭住他的右手。
这人一声不吭,缓缓转过头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