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的恐惧从迈出那间茅草屋开始,就从脚趾之间升腾到了头上。那怕外面是烈日微风,那些寒意仍然从心底里面涌出来,让她情不自禁地有些发抖,不自觉的紧跟在火鲁奴奴塔后面,因为在金蝉看来,外面就像一个屠宰场。
七、八只食蚁兽、一条足有六米多长的森蚺。食人族战士的尸体、俘虏和战利品,也就是砍下的那些人头,乱糟糟地挤在狭小的林间空地里,扑鼻的血腥味让金蝉的胃又隐约欲翻。
金蝉感觉到那些异样的眼光,是那些回来的食人族战士在朝他看。地上那几十个人头,脸上纹着连金蝉也看不懂的图案。
食人族战士为火鲁奴奴塔闪开一个缺口,让火鲁奴奴塔
和金蝉进去。
在樱桃橘树做成的简易担架上,奴费塔罗族的族长躺在上面。族长带着金黄色的头箍,上面插着皇冠鹤的金色顶羽,眼底画着两个白色的向上的弧圈,颈项间挂着一串人牙牙饰。
奴费塔罗族的族长回来了,但是是被抬回来的。他的胸膛上被砍出了一道伤口,那伤口惨不忍睹,从右胸直划开到小腹,肌肉划开了,嘟噜着,像婴儿嘟开的嘴。
火鲁奴奴塔问:“是谁?”
先前进茅草屋呼喊火鲁奴奴塔的那名战士从地上那些人头中双手捧起一个,说:“就是他!”
那个额头上画着七道白漆,脸颊染成黑色,嘴唇涂蓝显得异常凶猛的人头,怒睁着双眼。
那战士说:“族长带着我们追踪那个部落。在沙米珈托峡谷打了伏击,我们杀光了他们。可是,可是那队人里最凶悍的那个,虽然被数只标枪刺穿,但在濒死之际,还是发出了手里的飞斧, 族长一时疏忽就被……”
火鲁奴奴塔脸上的肌肉抽搐:“走之前,
我是怎么给你交代的?”
那名战士嗫嚅道:“祭司,这,我没挡住。”
火鲁奴奴塔伸手在战士脖子上摸摸,然后默默地朝族长走去。那名战士双手捂住脖颈,一头栽倒在地上,指缝间鲜血汩汩而出。火鲁奴奴塔也不知用什么方式,竟已切开了他的颈项。
火鲁奴奴塔让金蝉裸着左肩,站在族长身前,让族长看见那串纹身。
蓦然看见跟在火鲁奴奴塔身后的金蝉,族长灰白的脸颊仿佛有了点红晕。
火鲁奴奴塔把耳朵贴近在族长嘴边,听他说了什么。然后是那群跟随族长的战士,依次上前亲吻族长的伤口。
金蝉很清楚,以族长这样的伤势,能坚持回到部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火鲁奴奴塔匍匐在地上,双手捧起断成数截的血淋淋的牛肠子。
火鲁奴奴塔喃喃念道:“他们来了,来了……”
次日清晨,在去往巨石之城的密林中,火鲁奴奴塔头上的红蛇鹈鹕鸟羽换成了金黄色的皇冠鹤顶羽。
金蝉身后,是二十名奴费塔罗族的精锐战士,抬着族长的尸体和五六具俘虏的尸体。这些俘虏被放干了血,双手捆在木棍上,奴费塔罗族战士两人一组,抬着。
金蝉的脸,是橙黄色的,在颈项间挂着一颗野猪獠牙做成的牙饰。这颗野猪獠牙打磨过,很有质感。金蝉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斗篷,手里握着一支标枪。
火鲁奴奴塔说尽管金蝉不会用,但手里也必须拿着,因为不拿武器的食人族战士,那怕是祭司,也要被撒旦把魂灵抓走。
火鲁奴奴塔告诉金蝉,这次去是把族长的尸体送进巨石之城。这是继任者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族长尸体还在,无论如何都要送到巨石之城去。
回想起昨晚和火鲁奴奴塔谈那席话,金蝉觉得仿佛如梦魇一般。
“族长的儿子在很早以前就被杀死了,也是在捍卫巨石之城的一次战斗中。所以族长很早就留下话,如果他死了就由我来继任,而祭司,既然你来了,那就是你!”“火鲁奴奴塔说。
金蝉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
火鲁奴奴塔说:“你父亲既然在你左肩纹上米迦勒的字母,就是让你来拯救我们部落。相信你会像你父亲一样,你父亲要是生在非洲,一定是一个伟大的祭司!”
金蝉问:“谁来了?“
火鲁奴奴塔说:“恶魔撒旦,不过他们怕的应该不是我,而是它!”
它是谁?金蝉心中疑惑。
金蝉抬头看着丛林中洒下的那一缕阳光,直到那只红褐色的兵蚁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让金蝉觉得像被火灼了一样,金蝉才猛醒过来。
金蝉不由得叫了起来,火鲁奴奴塔转过身,捂住金蝉的手。嘴里念念叨叨,一阵清凉覆盖了那粒如钢渣般掉落在手上的剧痛。
金蝉摸了摸手,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雨林叶子。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金蝉觉得这些雨林叶子都在晃动,随即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火鲁奴奴塔站住了,手里的镖枪一伸,就从雨林叶中挑出一个土黄色的东西来。
这东西缠绕在火鲁奴奴塔标枪上,张开乌黑的口腔,竖起脖子,盯着火鲁奴奴塔,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
火鲁奴奴塔左手握住镖枪,右手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粉末,朝前面抛洒出去。
非洲死神,黑曼巴!
金蝉看见黑曼巴张开的大嘴,那嘴里的颜色,深邃黑暗,像骷髅头骨中的眼眶,深不见底。火鲁奴奴塔药粉抛洒出去之后,黑曼巴逐渐安静下来。
火鲁奴奴塔把镖枪搭在雨林叶中,那条黑曼巴如闪电一般,钻进了树丛。
火鲁奴奴塔面露微笑,看着那条黑曼巴溜走,到像是在送一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