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虽是盛夏,但叠溪海子里的水仍然沁人。
我们下水的时候阳光刚好,我隐约看见水下那些残存的青黑色屋顶。
阳光在我们身后渐渐远去,湖水在深绿色中泛着些许的蓝,随着下潜深度加大,周围渐渐暗下来。
潜水灯在水下划出无数道光柱,但也只能看出3米左右的能见度,按照钟柏祖父的回忆,那个放着睚眦胆的寨子是被堰塞湖淹没,因此并没有完全坍塌。
钟柏照着指北针和水底地形向前摸索。
我的潜水镜面前,是四处乱窜的松潘裸鲤,足有上千条。茗雅有点慌乱,我给她摇摇手,意思是没什么可怕。
我心里清楚,这东西属于无鳞鱼的一种,在叠溪海子包括九寨念珠串似的湖泊里,只生存着这种东西,藏民俗称林叶子。
虽说这无鳞鱼貌不惊人,大的也就一、二十厘米,小的七八厘米,但它们身上也许背着一桩命案。
是什么命案?
1983年四川省水产局曾在镜海子试放过一万尾虹鳟鱼,结果一年后,水产局打捞的时候虹鳟鱼竟然不见了踪影,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条都没有。
这些虹鳟鱼到哪儿去了,是被松潘裸鲤干掉了?还是都死了?水产局的专家也是无法解释,总之是件怪事。
这些松潘裸鲤围着我们,在我们的潜水头盔和护目镜上来回触碰,挤来挤去,像喂养的一群小宠物。
前进三十米,我在黑暗中看见,前面渐渐出现一座砖结构建筑,虽然上面长满了水藻,但潜水灯的光线所及之处,还能依稀看得出那建筑上满是精美的雕刻,这是一座保存完好的清代砖结构‘百孝坊’。
我几乎在水下叫出声来,这不是钟柏所说进寨子的地标吗?
钟柏比划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并拢手指,指向那牌坊里面,意思是找到了进口。
我们鱼贯而入,我在后面推着李若烟的脚蹼。刚游进去十来米,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忽然安静下来了?
我在想那儿不对劲,我用潜水灯上下左右一扫,瞬间反应过来。松潘裸鲤呢,那群松潘裸鲤呢?刚才一直跟着我们的松潘裸鲤不见了。
我心生疑惑,游了回去,我掰着牌坊的石门朝外看。
潜水灯的光柱下,那大群的松潘裸鲤聚集在石牌坊外,齐刷刷地头朝着“百孝坊”,却是一条也不敢游进牌坊半步……
我的耳鼓有点发闷,一种略显尖锐的耳鸣在我的耳朵
里响起,渐渐汇聚成一个声音。
这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反复呼喊:“留下,留下,不要去!不要去!”
我四顾茫然,想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可是什么都没有。
后来我回想起那个声音,那不是天外来客的警示,就是我自己,我自己心底里的一种敏感,是看到松潘裸鲤怪异情况的本能反应和提示。
很多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都有这种反应,但都掠过了,所以走向了万劫不复。
包括我这次的选择,我没有尊崇内心的警觉,我以为那是幻觉,仅仅是耳鸣而已。
人其实是一种天生比较迟钝的生物,在对自然界异常现象的敏感上,我们差得太远。
我印象最深的是看那篇纪实文学《蓝光闪过之后》,记录的是唐山大地震发生前动物的异常反应,有老鼠搬家的,有猫衔着小崽子逃跑的,水库里的鱼狂乱四窜的。最出名的是一个居民喂养的狼狗,在大地震即将发生前几分钟,楞是生生咬住主人的裤脚,把他从房子里面拖了出来。
不就是地狱么?我想!
也许说不定就是一五维空间。
我咬咬牙,转身追上了老鬼和茗雅他们。
松潘裸鲤的怪异我没有告诉他们,再说也告诉不了。我也没带『硫』酸纸,也写不了给他们看。
我追上了钟柏,这人拿着潜水灯在前面寻路。
我拍拍他的气瓶,意思是问前面有什么发现没有。
钟柏在潜水面罩里的神情看不清楚,钟柏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手指着水面转了几个圈。
这是什么意思?我脑袋晕晕乎乎的,老鬼、茗雅、谷子和李若烟围着我,都做出了和钟柏一样的手势。
靠,我瞬间明白过来。
我们下潜太快,已经超过了十米。受水压的原因,我们这是醉潜了。
歇歇歇歇!
喘过气来, 我们游进百孝坊一百来米,这水里的能见度愈发变得昏暗。
刚开始我们还能看得见两、三米。这一进来,我们像是游进了黑夜,我们只能看得见彼此,只能紧紧抓着前面队友的气瓶。
这是叠溪海子里的那个方向?若是在陆地,谷子、李若烟和我都能辨别,可在水里,我们却是半点方位和层次感也没有。
钟柏在前面,闷着头,只顾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