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一会儿已临近酉初,鹰面道人将众人都从地上唤了起来,面色凝重地叮嘱大家道:“一会儿不管大家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失措,更不能大喊大叫,以免冲撞了值日神将。”仇方田道:“那我们该做些什么?”鹰面道人道:“什么也不要做,只需等贫道做法完毕。这次天时非常难得,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至少要再等八万六千四百个时辰。就算贫道等得及,你们也等不起啊。”言毕他看看逼近西山的太阳,眉宇间忽现决绝之色,重又飞身上了石台,在插在地上的铁棒旁边站定。他双目微合,肉掌平平向上托举,一道罡风刹那布满石台,在他身体四周盘绕不休,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旁观众人但见石台上尘飞砂走,无不精神一凛,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鹰面道人在石台上静候片刻,蓦地他睁开双目,眼中精光闪烁,手掐心诀在石台上踏罡步斗。片刻之间就见头顶云霭四合,将原先朗朗蓝天都遮了起来,同时石台上下也是雾气大起,到了对面不能相见的地步。旁人都是心头骇异,若非鹰面道人有言在先,大家必然拔足先走。唯有吴绪昌心头明白,这鹰面道人用的乃是西域豹变派的本领。祖师介阳子曾经说过,这一派取义于《易》中的“君子豹变”一语,意即君子德行的变化就像花豹身上的斑斓纹彩一样。这一派行踪向来隐秘,主要活动在回疆以及陕甘,与中土的大派两忘派、灵境派等绝无往来,这鹰面道人却不知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吴绪昌运起皇极生象术,凝神观瞧他的手段。但见他在雾气中大显神通,不时开口呼叱,每一下都仿佛春雷滚滚,震得四周四壁嗡嗡响个不停。片刻之后,他忽而剑指向天凌空点出,就听头顶虚空一声炸响,雾气中红光一闪而没,一道电闪照耀虚空,这道人之前插在地上的铁棒刹那变得光芒耀目,同时发出一阵嗤嗤的轻响。但见这道士须发直竖,泥丸宫上紫气翻腾,功力已提升到了极致。吴绪昌见他以铁棒为中心,反复在太易六十四卦中游走,三次走讫之后他一声沉叱,剑指直指面向西方的那尊石像。铁棒上倏尔生出一道弧形光焰,直刺那尊石像。光焰与石像甫一接触,就见石像先是微微一晃,生出一个不大的白坑,而后以这个白坑为中心,化出密密麻麻如蛛网一样的裂痕,再按着这些裂痕迅速开裂崩塌,化成一堆朽烂的石块。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结束,快得让人连反应的余裕都没有。
(正文)
鹰面道人一举击碎石像,重新敛气聚神,又将目光瞄向了面向东面的那尊石像。然而还没等他动手,旁边的吴绪昌却隐隐听闻呜咽之声,他向四周望了望,仇方田带来的龙头营众人注意力都在石台之上,没有人面现哀戚,他再仔细辨别,最终发现这呜咽声响竟然出自面南的那尊石像,并且石像的右眼角缓缓渗出一滴珊瑚色的黏液,看起来便如血泪一般。饶是吴绪昌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石像会发出声响或是流下眼泪,他内心中的骇异就甭提了。本来按照他的性格,该当用皇极生象术探探这石像的情况,但那鹰面道人正在全力施为,吴绪昌若是举手抬足必然会被他觉察,是以他生生忍住,没敢轻举妄动。
就在吴绪昌心念电转之间,鹰面道人剑指探出,正指向面东的那尊石像。和刚才一样,矗立在石台正中的铁棒上一道辉光闪过,直奔那尊石像而来,不过这尊石像似乎要坚硬一些,弧光过来的时候先是击在它手握的降魔宝杵上,那宝杵也是石头雕刻,虽然遭逢重击却没有立时破碎,只是簌簌掉了一些石屑,当鹰面道人第二次运功时,降魔宝杵才被一击而碎,而那石像却犹是屹立不倒。鹰面道人沉叱一声,双手在虚空中一抓,引得周遭的雾岚卷起一道狂飙,他的身体内像是刹那注入了强悍无匹的神力,紫气在脸上一闪而没,对准神像便拍了下去。但见铁棒不住颤动,发出嗡嗡的鸣响,一道比刚才耀眼得多的闪电直扑石像,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破碎之声,那石像刹那被震得四分五裂!
这尊石像也被破坏之后,吴绪昌听到呜咽声又响了几分,与此同时,面南的那尊石人的两眼之中都淌下血泪来,顺着双颊汩汩向下涌动。这下不仅仅是吴绪昌,连仇方田等人也注意到了。大家看到石像流泪心中惊慌,一齐将目光投向鹰面道人。仇方田虽说一向胆大妄为,但此时也白了脸色,嘴里念叨个不住。吴绪昌听得清楚,他说的是:“老天爷保佑大伙儿平安,凌璜道爷出手顺遂,拿到前朝宝物,回去之后我一定买个大猪头给您老人家上供…”吴绪昌和他相距不远,这些话字字入耳,他这才晓得,原来这个一直未透露称呼的道士叫凌璜。吴绪昌冷眼旁观,见面南的石像颇有灵性,料定与此地龙脉幽隐处相通,当初契丹大贺氏联盟是无意间找到这里还是有高人指点在这里筑起石台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若是吴绪昌本人去破石阵,只需选龙脉束咽定下金井,绝了生气进出,石像自然毫无能为。凌璜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居然借助风云雷电强行去破,恐会引发反噬。
(正文)
七十八、诡数
凌璜使用蛮力连破两尊石像,略微调息片刻,又瞄向了面北的这尊石像。这石像低着头,和他击破的那两尊的神采飞扬全然不同。凌璜打量了两眼石像,嘴角沁着冷笑,蓦地他前踏一步,袍袖一卷剑指猝发,矗在石台当中的铁棒嗡嗡乱响,有如蜂群浩浩荡荡地飞舞。响声之中一道雪白的光弧自铁棒上迸溅而出,刹那穿透了雾霭照亮了石台上下,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冲石像而去,宛似一条在云层间翻滚的电龙。这一下凌璜将自己的本领用到了极致,电龙撞上石像的瞬间就听喀拉拉一声脆响,石像应声折作两段,头和上半身斜斜栽在一边,下半身兀自在原地挺立不倒。
凌璜见状不由微微一愕,他正运气准备再给石像补上一记时,就听背后传来异响,扭头一看见面南的那尊石像血泪流尽,一改之前的平和面容,变得怒气蓬发,正死死地盯住凌璜。就在凌璜不知所措之际,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霹雳爆响,一个径约三尺的白色光球俯冲之下,竟是直冲凌璜而来。凌璜脚下倒踏七星步,急急从原地闪出三尺,就见光球正正击在铁棒之上。那铁棒顿时腾起一股黑烟,啪地一声自下段折成两截,将原本弥绕在四周的大雾尽皆冲散。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当口,天空中电闪雷鸣,顷刻下起滂沱大雨,转眼将仇方田、吴绪昌等人淋了个透湿。石台上的凌璜自然也被淋成了落汤鸡,他摇晃了一下脑袋,从刚才的狂热中清醒过来,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沮丧。仇方田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也顾不得是否触犯禁忌了,开口问道:“道爷,怎样?”凌璜不答,他忽而牙关一咬,猱身冲前数步,双掌向残存的半尊石像拍出。但那石像竟像生了根一样,他这两掌虽然声势骇人,但击在石像之上竟然劳而无功。此刻头顶雷声隐隐,重云之中有如巨兽怒吼,回声在山谷之间激荡不绝,仿佛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龙头营的众人中,有人两腿栗栗,全身抖成了一团筛糠,几乎就要站立不住,若不是仇方田有严令在先,他们怕是扭头便会逃到石洞里去。仇方田也是心中害怕,但凌璜之前的许诺实在太过诱人,所以权衡片刻之后他依然决定留在这里,还不断地给手下鼓劲:“都把腰杆挺起来,没啥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