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节华妙
“天元重叠,气象参差,山洞崇幽,风烟迅远,以兹缣素,难具丹青。”重明立在云阙,俯视峨眉,却是有些慨叹,“精象玄著,列宫阙于清景;幽质潜凝,开洞府于名山。偌大神州,岂止丹穴。”葛年听得她这感慨,并未作声,不过略略侧头,瞧向冰砚—旁人也罢了,冰砚得还故地,却难逢故人,不知她心头如今是何等况味。
但这一瞧,却见她神色淡然,并不见有甚悲凉意味。众人所来,皆在卫子期化作的昂然巨物背上,如今云山已近,为免招摇,葛年收却神通,一干人等落下云头,只在地面缓行。
这峨眉深山之中,绝少人迹,兼之虚陵洞天在侧,更少妖物,一行过来,又清静又太平。因支机石之故,一路走来,皆是重明在指路。那华妙洞天虽个隐秘,重明却是轻易便寻了出来。
这华妙洞天已然破碎,若放眼四望,因极广袤,倒也还罢了,那穹苍之上,却就现着许多碎裂的皲纹,整个天空像是一块残破的镜子。进得洞天,重明便望那偏僻难行之处行走,周遭先见一片沼泽,又过得几座山林,便渐渐近了这洞天破碎的边缘。
这洞天破碎处,远看仿佛是一处蜿蜒的海岸线,只是这海岸之外并非浩瀚大海,却是无尽的虚无。这虚无与海岸之间,悬浮着数不清的巨大虚空破碎。这些破碎,折射着穹苍上映照下来的光芒,仿佛是一座座璀璨的五彩水晶。
破碎边缘,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沙罗树,沙罗林间,散落着许多巨大的石像。这些石像大半都埋在土里,身上爬满了苔藓。许多红嘴赤尾的乌鸦在石像的耳朵里筑巢,到处都回荡着呱噪的啼叫。
走入这片沙罗林,人却还没这石像的脚趾头大。这石像也怪,既不是上古真神,亦不是近世金仙,瞧那装束形容,竟是修真的道士。这些石像脚下,大半都有半人高的香案,左右还有与人等高的灯龛。只是年成久了,香案或是断裂,或是倾倒,没见一个香炉。那灯龛中也空空如也,或是长满了杂草,或是垒满了尘灰。
王祥四面瞧了一阵,笑道:“也不知这些道人做了何等善事,怕不有倾天之功,竟曾有这等供奉。望人间去,那城隍土地,都没这等阵仗。”王览听他这话,白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少兴头些。如今不比当日,胡扯浑说,怕不又喊头痛。”王祥笑道:“你懂什么。不知者不罪。便说错了,先人大量,哪里好意思同我计较。”
言语时,穿过沙罗之林,便就到了那破碎边缘。众人立脚处乃是一块巨岩,这山岩外整整齐齐,如同刀削一般。重明越过众人,走到那山岩边缘,伸出右手,掌心托起拇指大小一块晶石。
晶石一现,登时毫光大炽,发出一团金色的光晕。王祥瞧着奇怪,探头细看,那金色光晕之中“哧”然一响,陡然放出数百道金光。那金光飞而四射,一头扎进虚空,在那漂浮中的虚空破碎中蜿蜒奔窜。也不多时,那金光便就串联成一线,仿佛在虚空那端的某处,与这山岩处共同牵出了一条金光之桥。
金光桥成,重明便就翛然飞身,稳稳当当的落在桥上,朝众人招手。一干人紧随其后,沿着这金光桥走入那破碎的虚空。远看也罢了,步行桥上,两侧那破碎的虚空瞧着好似浮在海里的冰山,乍眼一看,似乎随时都会倾覆倒塌,未免叫人心惊。
这桥穿行破碎之中,四面其实空旷,然走行一时,却叫人觉着有些逼仄。飞廉一行走,一行问道:“这路也忒窄小了。若是同那起道人面对面的碰着,岂不是连个让行的路都没有。咱们还指望着做贼呢!可不就显形了!”重明听得这话,却是嘿嘿一笑,在前头冷道:“你倒想得美。那些道人,自然有他们行走的门路。我这是虚空破碎间的荒径秘道,没我这本事,便是天仙来了也不敢行…”
言语时,话未说完,却突听王览讶然道:“那是什么地方?”众人循声而望,但只一眼,便齐齐愣在当场。却见左面那虚空极远处,高悬着一团绵延数十里的雪白云烟。那云烟之中,耸立着一座崔嵬巨大的石城。那石城四面城墙高耸,内里又悬空浮着不计其数的石塔。那石塔大小不一,高低不齐,远远看去,像是城中放起的孔明灯。这石塔之间,有纤细的白云之桥串连,彼此连成一片。飞廉望得几眼,却就笑起来—“这云网好破败,那城中之人若舍得财物,请我去,管保织得比现如今好看。”
言语时,却听那石城顶上的虚无之中忽然一声巨响,响动时,那虚无之中便就现出一个巨大无匹的虚空涡流,说时迟,那时快,那涡流中电光一闪,却就炸出几个背生羽翼的妖魔来。那妖魔扑在空中,一个个“哇哇”乱叫,背后双翼扑扇不停,只是叫没两声,却听“砰砰”一阵乱响,几是眨眼间,便就爆作了一团团的血污,四面飞洒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