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节旧事
赵墨望左贴墙疾行,那石壁倾斜,上头雕绘着许多奇特的符文;符文之上泛着赤红的光芒,远远看时,仿佛贴墙浮动着一层血色雾气。奔出数箭之地,那地面上的青铜柱子渐少,地面隔着十来丈丈便立着个水晶海缸,那海缸高丈余,宽有数尺,汪着半缸子黑水,里头种着些巨大无比的奇花异卉。
奔行一时,身后渐渐寂然无声,想来那女涂祖并未知觉赵墨行踪。赵墨举目望去,前方远处,那青铜地面竟崩裂开去,现出一道虚空断裂来。这断裂约有百来丈宽,像是一条破墙横亘过来的长河。长河两端,左边破开墙壁,然举目望去,外间乃是窅然无垠的虚空,却并非神殿门外景致;右边通向神殿正中的祥云虚空。
虚空之中,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神殿地面碎片,碎片之中,却有一条青铜长道蜿蜒悬空。那小道宽不过三、四尺许,远远看去,倒像是浮在虚空中的一条绶带。赵墨走至跟前,略作迟疑,便就踏足其上。
这小道瞧着不过数尺许宽,两侧皆是空空落落的虚无,瞧着像是卧水的睡莲叶子,一脚踩下去,也不知沉不沉。赵墨试探着一脚踏上,足下有感,哪里是什么虚空的青铜薄片子,却跟踩在了地面没两样。脚下极是敦厚踏实。
足下有物,那周遭原本虚空空荡的地方,却都突然现出了实打实的景致来。这小道两侧,竟是个幽深地下甬道的石壁。这石壁皆是青灰色的火烧砖砌成的,码得整整齐齐,上面满是青灰色的苔藓和尘灰,看着极其破旧。石壁上面,砌成了半圆穹顶,刷着青灰色的石灰,绘着些身着奇装异服的异样人。
甬道十分破旧,许多地方已经坍塌,残砖跌了一地,好些都积起了厚厚的泥,大部分剥落处都支着根青铜棍子,防着那甬道再塌。有些地方略宽些,便在甬道侧旁立着个两三丈高的青铜鬼像。那鬼怪大部分都略略有个人样子,只或是生着一张鬼脸,面目狰狞;或是生着虎爪鹰翅,瞧着像是妖魔化人又未曾化全,未免有些可怖。
行于甬道,走出不知几许地,那甬道渐见宽敞,这青铜地面之上,隔着数丈,便见立着一团数丈高的白色光柱。那光柱从地而起,恰似一根根雪白夺目水晶簇。光柱之中,影影绰绰的,似乎有团人形的阴影,那阴影浮在光柱之中,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留神看时,但觉光柱中不过一片耀目光华,眼中便有阴影,也似乎是眼中阴翳。
赵墨不知就里,不敢轻易靠近,贴着墙悄无声息过去,过路时,却听那光柱中竟有些哭泣哀嚎之声。再走远些,却见那甬道远处现出个门户,穿将过去,便就见个偌大青铜平台。
这平台的边角,凌乱放着许多半人高青铜罐子,那罐子形如美人,通身光亮可鉴,罐上严丝合缝的合着个带铜链子的罐盖。那罐子里隐约有些声响,只是嘤嘤嗡嗡,哪里听得实在,也不知里头是人是鬼。
这平台四面空旷,仰头上望,头顶是一条璀璨星河。只是向往看星河,窅然深远,遥不可及,如今抬头,却仿佛能取瓢而饮。星河两侧,浮着许多五彩星云,整个天穹极静谧,又极瑰丽。
平台地面,雕缕着数不清的奇异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淡蓝色的光影,放眼一看,这广袤平台仿佛是一面映着月光的铜镜。平台正中,从空垂着两条星光与烟火缠绕而成的锁链。这锁链从天而降,上不知其尽。瞧着未免叫人惊骇。那锁链一左一右,却就锁在一个羌老的两臂之上。这羌老面色憔悴,披头散发,瞧着颇有些狼狈,正是白泽。
羌老之前,站着一团绿色烟霾,这烟霾略有个人形,穿着一身青铜甲胄,烟霭颈项上倒有个肉身头颅,烟霾手腕上,也生着一双货真价实的肉身手掌。其背上悬着十来把无柄的长剑,如扇面一般列在背上数寸处,但有晃动,便明晃晃的有些扎眼。这烟霾戴着一顶青铜王冠,王冠正中镶嵌着一枚极耀目的橄榄石。
烟霭怪身后数尺,却见立着个身穿赤红纱袍的男子,这男子瞧着是个中土人氏,身量颇高,且极雄壮,肩上挂着一对雪白的羽翼,翅尖长羽拖曳在地,雪光烂然。这男子两眼瞧着那羌老,正个同那烟霭怪轻声低语—“…没了剜心真言,哪里还能从他口中挖出半个字来。这白泽孤拐得紧,又软硬不吃,一不生,二不怕死,便是块石头也比他软和些。依我说,这里有玄虚锁套着,难道还怕他跑了?尊上何苦同他白守着。如今天成好事,咱们得来中州,难道眼睁睁瞧着他们建功立业么?咱们守在这里,将来何来立足之地?”
那烟霾怪听得言语,并未回头,左手微微一抬,往后轻轻一挥,那赤袍男子“嗖”然一声,却就化作一点星芒,电也似的射向了穹苍上的星河之中,去得无影无踪。彼人一去,这烟霾怪身下烟缕飘忽,矮上几尺,缓缓近到白泽跟前,慢悠悠道:“没了剜心真言,你倒也松快几日。”
白泽微微抬头,瞄他一眼,总不作声。烟霾怪微微一笑,升高几尺,仰头瞧向星河,默然片刻,将手一挥,且听“呛”然一声,九霄上霎时坠下一道炫目星光,这星光柱子立在地上,“嗖嗖”数声,星芒退散,却就现出一副枯骨来。这枯骨瞧着有些类人,然脊椎之后,垂着数尺长的尾骨,其头顶又生着一只犀角。烟霾怪缓缓而前,伸手在那枯骨髑髅上轻轻抚摸,摩挲片刻,却就回转头来,朝白泽含笑道:“你可知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