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有孚放出遁法,借乾坤玄象宝鉴脱身。但且出来,外间却是鸦雀无声,不见赵墨,亦不见赤维紫延。只天穹上,那赊月依然领着人马围剿那天狗国人。柴有孚不敢耽搁,施展真法,藏好行迹,范镇岳困在镜中,真身难得自由,朝柴有孚道:“师叔,那石苏和虽是个无用废物。然胡连胡奔,皆是活了数千年的老妖魔,若世尊与几位师祖在此,或可与他一战。这地方不可久留,还是早走为妙。”
柴有孚暗叹一声,却是将范镇岳放将出去,轻声道:“你赵师叔还在这里。我不能独去。你与真身阔别良久,道法难持,莫若先去了。如今峨眉洞天搬离,虚陵是回不去的。你若要寻世尊,径直向西,一路上自然咱们的印记可寻。若想先寻个地方养伤,你自去趁便,不必牵挂咱们。一切以活命为要。比及伤势见好,将来自有相见之日。”
范镇岳听得这话,略作沉吟,却也未推辞,低声道:“师叔。此是用人之际。我另有些个人手,原也是咱们峨眉一脉,唤作剑魂宗。如今正是用得着的时候。我且去寻了他们来。与门宗效力。”言语时,又抬头瞧了瞧天穹上的赊月,低声叮嘱道:“那赊月道人,如今已是阳勃门下的三真之一,唤作胡缀。早非旧日阿蒙。那胡连自虚空之中救回他来,他便变了性情,我也见过他些许手段,残暴凶狠,令人可怖,万不要同他牵扯上才好。”
言语时,便就抬脚将行,走没几步,又折转身,同柴有孚道:“再一个,咱们虚陵侧旁,另有一门宗,唤作残剑宗。那一宗虽也是出自峨眉,然数千年前,那郁单地界之中,出了两个魔头,一个唤作螣蛇,一个唤作白矖,这两个妖物凭藉魔物,开了虚空影像幻门,以术法为饵,已然蛊惑了残剑宗的子弟。那残剑宗弟子如今已然弃明投暗,化身为魔。若碰着这一宗的人,万不要念及旧情。”言语毕,不等柴有孚回话,便就将身一纵,霎时化在虚无之中,去了个干净。
柴有孚见他去了,因事在眼前,却也难以虑及其他,两眉紧皱,只在寻思—“师弟去了哪里?难道不是敌手,且战且退,已经去了么?”正个思量,却见前方范镇岳原封印之中光华一闪,却就扑出石苏和来。
石苏和踉跄落地,连连跺脚,抬头望得两眼,却就望后疾行。这废墟后头,原是残破宽广的一片虚空之地,那地头上悬空浮着若干孤岛。内中有个顶大的,约有大半浮在外间,剩着一半嵌在一块巨大的透明虚空破碎之中。那破碎虚空瞧着像是一块蓝色水晶,棱角面上,白光莹莹,像是贴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镜子。
这岛屿在虚空破碎外围的这边,瞧着像是一座被平整切下来的山峰峰顶。这山峰峰顶埋满白沙,絮絮绵绵,远远瞧着,像是铺了一地的细盐。这白沙之中,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数丈高的黑晶石雕像。只是那雕像十分古怪,大半是些奇形怪状的虫子,偶有类人的,或生着个狗头,或生着个鹰身,并不全然是个中土人物形容。
岛屿中间处,却见有座被白沙埋去大半截的荒城。这荒城有半截在虚空里,被破碎的虚空折叠着,瞧着影影绰绰的,并不实在;虚空外这半截,瞧着墙面倾倒,高楼塌陷,几处殿堂大苑也七零八落,不大成个样子。然那废墟之中,却有许多人面鸡身的巡守。
这些个巡守在那废墟之中,却也并未四下巡视,多则三四十,少则七八个,皆围成个圆圈。那圈外的,手执斧钺,神色肃然,满眼警惕的四下打量。圈内如鸡孵蛋的盘着十余个,正个蜕皮脱毛,变化成人。
这些个鸡身人面之怪,显然没有石苏和的本领;那石苏和蜕形化人,不过是举手投足间事,这些鸡身人面怪,却是如蛇脱皮一般艰难。石苏和落足岛上,匆匆而行,那些个鸡身人面怪见了,竞相与他行礼问好。他却是正眼也未曾瞧一眼,只管望那废墟贯穿虚空处奔去。
柴有孚见那行色,约猜着几分,然如今赵墨失了踪影,又无处寻去,思量再三,将心一横,便就跟着他过来。想是一来柴有孚道法小成,若非术法大家,原也寻不出她那痕迹;二来这些个鸡身人面怪变化心切,个个心有旁骛,哪里真个在巡视守望;三来天穹之上恶斗连连,呼喊之声此起彼伏,也少有人留心地面行景。柴有孚便就这般轻易跟着石苏和穿了过去,径直到了那废墟中间。
这废墟中,原有一环形高墙,上面开着几处大门。如今城墙坍塌大半,败坏得不成样子,放眼看去,不过正中间还余得一门,巍巍耸立,与往日无异。这门前的守卫见着石苏和,哪里敢上前,都垂手低头让行,柴有孚跟在后面,未免暗叫几声侥幸。
穿过那门户,柴有孚放眼一看,却是唬了一跳。那门户之后,却是另一个世界。这门户后面,乃是个无边无垠的虚空世界。那虚空上不见其亡,下不见其尽,左右两边渺渺一片黑暗,如同无星无月的幽黯夜空。
这荒城的环形围墙浮在这虚空之中,但凡墙塌处,那外间的虚空便就如水一般的漫延过来,在那墙脚边拍打撞击,残余的城墙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崩塌冲毁。城墙内里,原沿墙修着一个圆环状的广场,如今广场大半都已经破败,地面上漏着许多虚空裂纹,裂纹里倒没有什么虚空水浪,却耸立着七八丈高的虚空石。这虚空石拔地而起,好似一排排插在广场上的虚空匕首;且这石头之上,真个串着许多怪诞生物的尸身,鲜血淋漓,瞧着叫人头皮发麻。
广场靠墙这面原耸立着许多石楼,如今几乎坍塌干净,余者无数破壁残垣,抛着满地的残砖断瓦。离这环形广场约三十来丈开外,悬空浮着一片五彩的环形光环。那光环是无数熙熙攘攘的浮空巨石汇聚而成的环形石流。那石头排列,原先想来也还规整,远看应如一面圆盘,然如今那石头却都乱了阵脚,有的石头不知何故,冲出了石环,或是高悬,或是低垂,若不细看,倒像是那圆环之上在放烟花。
石环上空的虚无之中,却见裂着无数虚空皲纹,像是在石环上贴了一面巨大的破碎的镜子。那裂纹之中,垂着无数十来丈长的虚空柱子,像是谁撒了一把巨大的钉子下来,撒得也不均匀,这里多些,那里少些,全然没个规制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