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中,许负等立时抽身而退,团在那火树周遭,一众罗浮山子弟鱼贯而来,想要穿树而过。只是人众来时,那天狗国人彼此吆喝,声相传授,却就换了个半月阵势冲杀过来,想将那火树团团围住。眼见将近,却见柴有孚左手捏个法诀,右手却就望空抛出一物,口中疾声咒道:“灵兽镇台!”
赵墨隔得虽远,却望得真切,那抛掷在空的,不是别物,正是峨眉旧物,乾坤玄象宝鉴。此物一出,登时光华四射,华光照时,柴有孚身下那火树轰然一声巨响,登时化了一张硕大无朋的火树之网。这火网展开之后,足有数百丈之巨,上下巍巍,左右煌煌,好似在天地间撑起了一面火树之墙。这火墙之上,悬有无数巴掌大的烈火铃铛。
高空之上风大,但有风来,烈火彪彪有声,铃铛叮叮作响。那天狗国人自恃了得,内中或有一二认不得这流火金铃,贸然而前,离那火网还有数丈时,那近处几个金铃登时一阵脆响,“噗噗”两下,便就卷出一蓬烈火。这烈火来得奇快,不容闪躲,那天狗国人被扑个一头一脸,惊吓时,不过“啊”得一声,便就烧作一蓬灰,“簌簌”声中,便就扬在空中,撒了个没影。
余下一众瞧得厉害,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敢扑过来,一个个退出十来丈,你看我,我看你,却又不约而同的放出各色术法来。一时或霜风,一时或妖火,一时或飞刃,一时或放箭,皆望着那火网招呼。只可惜皆如石沉大海,哪里有半点动静。
许负瞧见这流火金铃之威,脸上变色,柴有孚立在上头,朝林玄真道:“你领他们快去,只管向西,不要回头。”田君孺骇然道:“那能跑出多远,早晚被他们追上!莫若咱们分开,四面八方跑去,总有走脱的。这时候了,走脱一个是一个…”
郭公仲听得这话,急道:“使不得!若走散了,人单力薄,只怕一个都跑不掉。全赔尽了也未可知。”许负咬牙切齿道:“这起妖魔不过仗着人多,真个论起来,也没几个有手段。咱们在一处,还可一斗,不能散开了。”
柴有孚听得争论,却就朝林玄真道:“径直向西。自然有人接应。此是世尊安排。”林玄真听得这话,登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立时点头道:“好!”只是一言出口,却又有些忐忑—“你呢?你要断后,却要如何脱身?”柴有孚瞄他一眼,头顶素白丝带扬起数尺高,侧过头去,轻声道:“世尊早有安排。赵师弟在这里等着咱们哩!你领着人去,不要管我。”又调转头去,朝郭公仲道:“你们往西,不要回头。自然有人来迎。这里一个人都不必留。这些个妖邪,且就交在我手上。”
那郭公仲听她说得如此松快,心头虽个疑惑,这当口却也不敢推辞,推得一推田君孺,道:“你先走。”田君孺一点头,背了林玄真,朝身旁一众子弟一声呼哨,便就行在前头。一干子弟再无犹豫,你搀我,我扶他,便就齐齐往西径直飞去。郭公仲见许负等皆未动身,口中便请。安樊仲、朱安世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想同柴有孚说道些客套话,却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出口。许负暼了柴有孚一眼,一声不吭,便就投身穿过火树,“倏”然而去。到底鲁公儒去前转身,同柴有孚揖了揖手,满脸惭愧,涩声道:“珍重,后会有期。”
侧身去时,却听身后杀声震天,许多天狗国人簇拥着三个人物前来。赵墨立在下面看得真切,这三个却不是山颉风獜等,却是先前未曾见过的。这三人一个身着雪白长衫,肩披白毛狐氅,手中提得一根七八尺长的全鱼骨架,那鱼头虽无片肉,然眼眶中却有两颗灰白的眼珠,兀自滴溜溜的直转,鱼嘴中“突突”喷气,冒着三尺来高的黑烟。
一个身穿黑袍,狗头上戴着一顶青色布帽,腰身也长,手中捉得一根丈余长的龙骨,不知是从甚野兽身上剥刮来的。正中一个身量最高,生得极其雄壮,穿着一身赤红的袍子,肩头尚有两块冒着烈火的石头护肩;手中握着一根赤色长戈,戈身玉色烂然,瞧着极脆,恐是一碰便要裂开。
那身穿白狐大氅的,提足略靠前些,却就将个鱼骨望空一抛,那鱼骨“噗噗”数声,霎时化作千百根三尺来长的雪色长针。那长针“倏倏”作声,便就朝那流火金铃遍布的火树之网飞快射来。长针将至,霜风先起,那火网之前,陡然灌来一阵刺骨寒气。那原本摇摇晃晃的铃铛,经那冷气一扑,火焰登时一矮,铃铛冻凝,便就不响。
那白狐大氅人一声冷笑,孰知笑声未停,那冻住的几个铃铛中陡然窜出些许个火精来。那火精小手一扬,“嗖嗖”两声,便就疾射而出一蓬火箭,那随后扑至的长针同火箭撞个正着,“噗噗”一通乱响,火箭迸裂,化作满空飞扬的破碎火星,那长针却也被烧作齑粉,“簌簌”撒下,飞扬开去。
那白狐大氅之人睹见其状,神色一整,口中念念有词,两手捏作个大法印,陡然一声厉喝,其头顶“呼哧”一声,霎时冒出个数丈高的尺郭鬼来。这尺郭鬼朱衣缟带,满头黄发,头顶缠着一条恶蛇;其变化出来,翛然立在空中,将头一仰,“嗷”然一声呼啸,陡然张口,“噗”然一响,却就从口中喷出千百个亡魂来。
那亡魂喷涌而出,如水流一般望着那流火金铃的火树之网径直扑去,眼看将近,那火网纹丝不动,网上金铃亦没个声响。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眨眼功夫,那一众亡魂便就扑在火网之上。那亡魂扑在网上,烈火焚身,却没半分苦楚形状,一个个沿着火网望柴有孚快速爬去。其所过之处,周遭的火网便就渐渐有些黯淡,那火树亦见慢慢枯萎,网上的烈火缓缓凋零,金铃亦在火光中徐徐飘摇,化作赤红色的流霞。只是火网将破,那一干天狗国人却不追击,只缓缓团拢,将个柴有孚围将起来。
那白狐大氅之人昂然往前数步,望着柴有孚森然道:“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世?不过苟活数日,咱们迟早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言语未落,却见柴有孚脸如寒冰,却是探头朝下方一望,陡然放声唤道:“赵师弟!怎么还不现身!难道要等这起邪魔外道欺到我头上来不成?”
呼喊声中,那白狐大氅之人眉头一皱,正待低头,但听下方“嗖”然一声,几是转瞬之间,便就来了个浓眉大眼的青年道人。这道人一跃而来,朝柴有孚揖手道:“师姐!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这白狐大氅道人未及看得分明,身后一干天狗国人却就齐齐大哗,一个个如同见了瘟神一般,竟都下意识的望后退开。
这哪里还有别人,自然是赵墨这煞星。赵墨不等柴有孚答话,却就又正色道:“师姐,别怕,有我在,咱们说走便走。他们手头这些个破铜烂铁,哪里就留得住咱们!”孰知言语时,却见柴有孚将头一摇,缓缓道:“谁说要走。且等一等,时辰未到。”赵墨“啊”得一声,惑然道:“时辰未到?这是要等什么?”柴有孚嘴角一抿,朝周遭这些个天狗国人瞄将过去,一张脸面冷如寒霜—“说不得。若说了,只怕就不灵了。只是我身上有伤,未曾痊愈,同他们斗法,恐误了后面大事。咱们也不走,也不杀敌,只拦着他们便是,时辰到了,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