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呢喃之声一起,那山颉立时两足一并,整个人如秤砣落入深井,“嗡”然一下,便就朝云头下方急坠而去。掉下未远,那远处的天狗国人齐齐呼喊,一起放出一道黯影之箭来。只是这黯影之箭射来,却是在那空中结出一张密密匝匝的箭网,将他与两个赵墨分隔开去。等到黯影箭网消散,那山颉却就已然早就失了踪影,想是又藏在了那些个天狗国人中去。
那玉狡施法周备,自忖便无胜算,然挡住这毛头小儿应该也不在话下,孰知各色妖异的声音才刚想起,却就见湛卢赵墨一声冷笑,肃然道:“你有眼睛,难道我便没有?”言语时,便将掌中那湛卢望空一抛。那湛卢“倏尔”腾空,刹那间,却就化作了一只三四丈高,七八丈宽的黑色巨眼。
这巨眼乃是个光秃秃的眼珠子,只是眼周缠满了氤氲的雾气。那雾气缭绕钩缠,中间时时有金光闪烁;这雾气瞧着蓬然一团,瞧那形状,却就像个威严的男子侧面。那男子一张脸侧立在空,一只漆黑的眼睛如活人的一般,微微睥睨,却就将那玉狡盯住。
那玉狡一身眼睛,吃这湛卢之眼一瞧,登时浑身发软,满空里那靡靡之音陡然消散,满身那臂膀倏尔间,却是化作了青枝翠叶的蔓藤。那蔓藤勾连缠绕,将个玉狡裹得如粽子一般。
远处那一干天狗国人瞧得真切,齐齐吆喝,同时作法,但听“簌簌”声响,四面都放出黯影飞矢来,铺天盖地的望着湛卢赵墨疾射而来。湛卢赵墨嘿嘿一声,左手望空一指,悬在半空里的湛卢“叮”然一声脆响,陡然化作一个七八丈高的黑甲天神。这天神巍然立在高空,左手一捞,便就将个玉狡一把捏在手心,右手食中二指捏个剑诀,望空一划,那指尖“呼哧”一声,却就见放出一蓬烈火飞箭来。
那烈火飞箭迎着暗影飞矢,彼此针尖对麦芒,但听四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飞矢与飞箭撞在一处,那影子化作了飞烟,烈火散作了火星,漫空飞扬飘洒,好似在在穹苍之上放着了一场烟火,赫赫然,洋洋洒洒,令人心悸。
湛卢赵墨纵身一跃,跳在那黑甲天神的头顶,望着周遭那天狗国人厉声叱道:“这玉狡在我手中,若想容他活命,还不退开!”呵斥声中,那一干天狗国人果然面面相觑,施法的停手后退,冲在近前短兵相接的接二连三四散退去,一众人等散在四周,与赵墨等留出一个圆溜溜的空地来。
田君孺等鏖战之下,早便有些体力不支,见得人潮水般退去,纷纷松一口气,跟在赵墨身后,慢慢团在一处。郭公仲清点人物,这一时间,门下竟伤亡不少。那受伤的,或轻或重,到底还有一条命;可怜内中,竟还有死于非命的;或有一等仗着自家修为精深的,深入敌腹,腹背受敌,力孤而不能敌,只能以身而殉;或有一等平素谈法论道的,疏于演练,有开石之力,却失之于偷袭暗算,枉送了性命;或有一等心怀慈悲的,便有刀斧加身,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死手,最后白填限的。
郭公仲数着数着,那眼中便就滚出热泪,悲而愤,气而恼,两手抖个不住,口中不住喃喃自语—“我还有何面目与兄长相见!多少子弟,竟在家门口被人屠戮宰杀!”田君孺恐他不能自持,一边将他肩头紧紧抱住,一边苦劝—“逝者如斯,徒能奈何。还有这许多子弟的性命在你手上呢,万不能灰心。总不能叫他们失了指望。”郭公仲眼中含泪,两眉紧皱,不住点头,赵墨瞧着感同身受,心头怒火“蹭蹭”直冒。
那山颉见玉狡失手被擒,惶而上前,望着赵墨厉声道:“你若伤了他分毫,咱们便将你这一干蟊道士杀个干净,你有通天本领,他们可没有!我倒要瞧瞧,你能护得住几个!”
赵墨听得他那呵斥,不过微微低头,暼了玉狡一眼,那黑甲天神的五指登时收紧,玉狡网罗其中,如困牢狱,那天神五指压身,登时痛得叫嚷起来—“你这天杀的泼皮!”又朝山颉尖声叫道—“救我!”
山颉听他叫声凄惨,哪里还按捺得住,两脚乱跳,朝赵墨怒道:“小泼皮,你要怎地!”赵墨眉头一皱,愤然道:“你且让出一条路来。容咱们出去。这妖精便完好奉还。若不然,横竖是一场恶斗,我先将这妖精一把捏死。也不可惜。”
山颉听得这话,登时脸上阴晴不定。他尚未作声,那玉狡却就尖叫道:“你若走了不放我,那又如何?你且弄个人质过去,等我回还,咱们再将那人质放了。”赵墨听得这话,去是瞪他一眼,啐道:“你再开口,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调转头来,同那山颉厉声道:“你这妖精,磨磨蹭蹭,没个刚性。若使得,你就点点头,若不依我,那就干脆些,弄死了这小妖精咱们再恶斗一场便是。哪里就这般扭扭捏捏了!”
山颉听他这话,嘴角一抿,将头一抬,四面扫了一眼,便就挥手,喝叱人众,让开十来丈宽一条道来。湛卢赵墨一声冷哼,身下那黑甲神人立时前行开路,从那天狗国人豁口处走去。田君孺领着众人紧跟在后,亦步亦趋。天诛赵墨左手捏着一张电光之网,右手提着天诛,缀在最末断后。两边那天狗国人一个个两眼通红,将众人下死盯住,眼神凶狠,眼中尽是不甘。
出了围猎之圈,山颉立时在后头高声叫道:“你等已经出去,如何还不放人?”湛卢赵墨“啐”得一声,高声应道:“这才几步,咱们伤的伤,死的死,哪里敢同你们这些禽兽比脚力。自然走远些,才好放人。”那山颉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赵墨等径直飞去。
一干天狗国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是都不敢追将过去。赵墨领着人,在那云端疾飞数十里路程,回头看去,并不见他等追来,赵墨便就收了黑甲神人,将那玉狡抛将出来。那玉狡被捏得铁紧,比及出来,两臂两腿都折了,两条膀子松塌塌的,哪里举得起来,两条腿如死蛇烂鳝一般,慢说走路,便是站立都难。赵墨从身旁扯出一团白云,将他悬在半空,瞪他两眼,道:“我虽一肚皮怨气,然言而有信,这就放你。你若老实些,躺在这里不动,自然没甚要紧。你家下寻来,便可无虞。你若自家作孽,非得弄出甚动静,那跌将下去,怕不就是个粉身碎骨。那是你自寻死路,可就怪我不着。”
郭公仲从旁瞧得真切,心下虽万般不愿,然赵墨既放出话来,却也不好驳他,只得上前,朝那玉狡身上啐得一口,恨声道:“若不将你这起妖怪杀尽,郭某枉自为人。你且等着,早晚叫你血债血偿。”咒骂时,那田君孺早来扯他,一行抛下这玉狡,便就急急去了。飞得远了,想来那天狗国人一时追不上,赵墨便就问郭公仲—“咱们逃出来,却望哪里去?我瞧一干道友伤得不轻,恐是要好生寻个地方养伤。只是这些个妖精实在人多,咱们可要寻个稳妥地方。”郭公仲点头道:“这个自然。从此地望西,有个端水山庄。乃是我家一处别院。里头有几位长老修行。都是德高望重,道法高邈的尊者。咱们投过去,千妥万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