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节太华
青腰听得这玉像一番说辞,却是有些信不及,两眉紧皱,迟疑道:“这仙缘之殿,难道没个高低贵贱?修真的道人可去,山间地头的,河沟水渠的,难道也可去?”那玉像含笑道:“帝后眼中,只看性情,不看出身。”言语之下,已然慢慢步去,立在那仙缘之门侧旁,将手一抬,指着那门户道:“若有心,只管前去。不必无谓悬心焦虑。”
这青腰诸人皆为西陵道人术法挟持,心头便有疑惑,这当口也身不由己,一干人前后相接,便就径直而入。那门户瞧着轻飘飘的一阵烟霾,恍惚扑面,却有些微微的暖热之感,恰似破冰之风,化雪之光。乍然过来,眼前陡然一明,那烟霾后头,却是个朗朗世界。
众人立足之地,乃是一面悬空浮着的光华之镜。镜子之下,便是相柳先时去过的青鸟宫。这镜面之上,袅然扑着层层叠叠的白云。那浮云之中,借着满天的红霞,掩着一座神木长成的巨大神殿。
那神木之根,长在云海之中,根须穿透光镜,垂下云天数百丈,离下方的青鸟宫似乎只有数尺之遥。神木底端,无数的树根纠结缠绕,结出了百十来丈高的台墀,盘出了神殿的数百根柱子。那神木树干高耸,贯入高空的红霞之中,杳杳不见其尽头。树干之上,斜伸出一根树枝,覆在那神殿之上,与这神殿作了个穹顶。
一行人彼此对望,却都有些骇然。那相柳原也轻狂,如今至于这神殿之前,却也未免生出几分敬畏,不敢腾云,只着人一步一步望上行去。那神殿台墀上的阶梯,皆是神木根须缠就,踏足其上,好似踩着积年的木楼台阶,“咯吱”之声不绝于耳。
至于大殿之前,却见那大殿的柱上的根须中,结着许多花生一般的东西,只是大些,瞧着足有冬瓜大小。那殿顶的翠叶之中,却见开着繁花,红橙黄绿青靛紫,诸色纷呈;花丛之中,又有许多硕大的葫芦,这葫芦或青或黄,皆如玉雕一般,十分爱人。
大殿正中,却见有个半人高的浑圆白玉巨盘。那玉盘镶在树根之中,约有七八丈宽,玉面晶莹透白,正中却就见卧着个人首鸟身的玉像。玉盘侧旁的树根之中,却有三洼积水,不过数丈大小;那积水一蓝一白一碧,远远瞧着,好似三颗瑰丽的宝石。只是寻常水洼,水边是烂泥,水底是碎石,这三处水洼,水边是树根飘拂的根须,水底却是无数璀璨的星辰。
相柳屏气凝神,领着人众慢慢走近,响是行走有声,惊醒梦中之魂,那玉盘上的玉像徐徐睁开眼来,慢慢瞄了众人两眼,竟就悠悠立起身来。这玉像原拢着双翅,瞧着与人相似,这一起身,两翼张开,左右竟有三四丈之宽,赫然莫可逼视。
那相柳等走近些许,便就踯躅停步,不敢再轻易上前。那玉像见他几个乖觉,却是微微一笑,双翅一拢,侧身便就走下玉盘来。它那双足但一离开玉盘,倏尔之间,便就化作了个身姿袅娜的女仙。
这女仙身披霓裳,头戴玉胜,虽是玉像,然活色生香,竟似个真人一般。那西陵原是个机灵人物,见这行景,立时作法,相柳等人齐刷刷便跪将下来,朝着那女仙磕首道:“下界道人,莽撞来此,求取仙缘。”
那玉像两眼横扫,将众人都打量一番,转头瞧向相柳腰间的南冠居,嘴角含笑,缓缓道:“你既来求缘,如何不肯现出真身?”那西陵道人听得这言语,却是吃了一吓,心下纳罕—“一个玉像,竟有这等本事,瞧出我这移魂的真法。”思量时,却也不敢再藏匿,施法行动,真身却就从那南冠居中翛然出来。
比及落地,那玉像却就慢慢上前,将他从头到脚细看一番,她那眼睛下细看时,其身后那碧水池中,却就慢慢浮起一层水花,那水花趵突而起,倏欻间,却就幻出两个人像。一个身穿长袍,头绾道髻,匍匐在地,正朝另一个人像磕头,下细看去,不是别个,正是西陵道人的形容。
西陵道人幻像身前另外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披散,手足之上皆套有锁链,却是被牢牢拴在了一根虚空石柱上。旁人是认不得,林玄真却是一望可知,那被拴住的,竟是虚陵洞天的道人范镇岳。
却见范镇岳那幻像两眼灼灼,将个西陵道人下狠盯着,口中喃喃低语,他那声气低沉,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嗡嗡而响,却是一个字听不分明。西陵道人拜服在地,听着那声气,却是连连点头,听得一时,竟哽咽道:“真仙天外受苦。弟子万死不辞。便是舍去性命,也要为真仙寻得两界牌。”
“五行两界牌?”那玉像慢慢回转头来,脸上依旧带着些许笑意,“我知道这件法器的所在。”她的脸颊突然变得有些温润,眼角亦多了几分润湿,这让藏在南冠居中的林玄真有些恍惚,仿佛这玉像是个真真切切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