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节分道
獬豸从旁一瞧,登时头皮发麻,正个惊怖万分,听得白泽恨声道:“这两妖邪,怎么就这等狡黠!怪道如此事端,竟不现身!”羞恼时,眼见那螣蛇白矖追将近前,白泽一声呵斥,急急结出个法印,厉声叱道—“空无之化,虚生自然。”
咒言动时,那飞旋坠下的虚空镜子“嘭”然一响,却是陡然裂作了数十块,镜子碎片之间,“呼喇”作声,却是烧出了一片火海,那火海之中,风雷涌动,电光四射,瞧着令人目眩心惊。
烈火飞时,内中却又见喷出一团白气,那白气氤氲四卷,蒸腾而起,化作个巍然女娲之像。女娲化身成时,其身周那数十块镜子碎片登时发出耀目的炫光来。那炫光在火海之中割出许多虚空裂缝,重重叠叠,好似一张黑暗幽深的巨网。
苏眷上而下望,见那女蜗神像望着身前的镜片低声细语,雷声震震,焰火兹兹,那女蜗声气直是分毫不闻。搜寻所记,只隐隐想得只言片语—“鸿蒙开辟,阴阳初分…天地且有不仁处,吾又何怨乎于人…”苏眷等听不分明,那下头镜片中的人物却听着分明,或有惊怖交加的,觳觳觫觫,兢兢战战,瑟瑟不能自持;或有醍醐灌顶的,恍恍而明,惚惚而知,怅然似有所悟;或有蒙昧混沌的,挨挨拶拶,痴痴呆呆,茫然而不知有所顾。
众人正个瞧得失神,那女蜗陡然一灭,下面那交错勾勒的虚空裂纹突地“咵嚓”一响,好似一把乱针扎裂了这无垠无质之界,一干人等突突而往处陡然一停,前方不再有甚牵引之力,整个虚无之中霎时间变得空寂。苏眷骇然抬眼,正个心神不定时,身下那一片纠结钩缠的虚空裂缝“噼里啪啦”一阵裂响,几是转瞬之间,便就融在了一处,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利刃,从下而上急冲上来。
变故突然,倏忽而至,众人便有天大本领,却也无计可施,无处可逃,惊骇之中,但一瞬间,一干人等便跌陷在了那虚无的裂纹之中。这裂纹之外原是无尽虚空,裂纹之中,却似乎汪着一层似油而腻、似水而贴的物什,这物什无形物质,将众人包裹其中,一干人物,真个好似鹅毛浮于静水,虽没甚紧迫就死之感,却也动不得分毫。
旁人也罢了,那鹤松却是有些害怕。他与阴生相距不远,张口朝阴生奋力呼喊,然这裂纹之中,却没半点声息可传,凭他如何嘶喊,四下里只是一片死寂。那獬豸失在苏眷侧旁,眼中可见,耳中却不可闻,心头惊惧惶恐交织,莫此为甚。那白泽失陷在旁,心头一般懊恼无极。
远处未及走远的白矖、螣蛇及一众妖邪魔祟,好似西风吹落的柳絮花蕊,点点片片的撒在南塘,悬着浮着,一般不得动作。一干人物,正个没奈何,那底下突地一震,整个虚空裂纹之中都好似被投石的水塘,涤荡起来。
苏眷极目而望,目之所及,却见下面那虚无之中,火海之内,被电光抛出了一方破碎之地。那地方有起伏山峦,有奔涌河流,四面还环绕一带茫茫之海。地方正中,晃着一座城阙,那城阙原有插天的高台,连绵不绝的宫室,如今墙垣倾颓,败作一片瓦砾。虽残败莫甚,苏眷却也一眼瞧了个分明—所来之地,正是巨野台。
这巨野台所处之地,被无数奔窜的闪电推搡着,好似一块被抛入高空的圆盘,朝着苏眷等人飞掷而来。那废墟之中,闪烁着无数因结布封印而现的魔光,好似无数朝天插着的光华之剑。魔光周遭,匍匐着数不尽的天镜国人,或作人形,彼此抱在一处,或变作本相,以羽翼覆面,以铁爪器物,仰头而作哀鸣;再不见什么与天争命的气度。废墟周遭,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团聚成群的太玄都族人,虽有巨野台的亡魂先圣们守护在侧,这些太玄都族人一般惊骇恐怖,大半呆呆怔怔,悚然不知所处。
少君居高而望,那万千忐忑,却蓦然作了万千感慨—那天狗,那宁不知,便有千种算计,便有万般不甘,如今却都化作了乌有。
这莽莽尘世,哪里有甚么天长地久,这天会倾覆,地会塌陷,人心也会变迁。从来如此,自古如是。
正自思量无尽,那晃晃荡荡的一片山川,便就这般扑了上来。先时瞧它,好似远池之中漂着的一片柳叶;渐渐近些,耳中竟传来了些若有如无的声响,那一片柳叶也作了隔壁院中槐树下的磨盘;再近些,身周那死寂的虚无之中,便有些涌动的触感,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晃动,那磨盘便已然成了门前渐行渐近的车马;再再近些,耳中所有,已然是山崩石裂,海呼风啸的响动了,那车马真个成了城池,四面那山岳一眼望不见边际,远处那河流一眼瞧不见尽头。
只是山川上来,众人却也未曾跌入这滚滚不尽的巨野台,却是被这巨野台上空那瞧不见的甚虚无之物推着上行。这虚无之物突兀不平,好似一张破破烂烂的筛子,众人好似一把豆子,被这筛子抖得四面乱晃。一众人中,独阴生背晦些,跌跌荡荡,从上而下,却就滚向了白矖螣蛇等立身之地。少君等有心拉它回还,然此时此地,此情此境,却也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