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节玉裹
睹见其状,众人无不惊骇,胡不与直瞧得毛骨悚然,颤声道:“你说得天花乱坠,所谓化身成神,永生不灭,原来便挣了这么个形容?”胡可寻听得这话,却是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口细碎的尖牙—“这形容可有什么不好?”
胡不与瞠目结舌,半晌作声不得。胡可寻腿脚爬动,缓缓上前—“我这躯壳,不过是暂借寄魂之物。真身不是这形容。”胡不与颤声道:“你那真身是个什么形容?”胡可寻头颅前倾,其下颌的须子绞作一团,像是一把扭曲的缠蛇—“我那魂灵,蜕了凡胎肉骨,去了真圣之地,得了一副永不消亡的皮囊。那皮囊骨如金刚,皮如黄金,千秋不坏,万世长存。只是真身虽好,却不能到这残破之地来。为着行动方便,这才铸就了这么个血肉之躯,暂且寄魂。”
“血肉之躯,便再是修炼,再是养护,煎熬几百年,终将腐朽。”胡可寻朝胡不与微微一笑,他那舌头猩红刺目,又细又长,像是一条赤链小蛇盘在口中—“好孩子。眼前诸般景象,都是虚妄业障,骗你消沉其中,不识真我,不辨灵性。那软塌塌的骨肉,束缚着你哩…”
他言说之时,两眼灼灼发光,像是在眸子中放了两粒反光的琉璃珠子。话未说完,却突听白泽一声冷哼,斥道:“什么化身成神!不过是坠入了魔道!”白泽款款而前,立在众人前头,朝胡可寻昂然道:“你装神弄丑一场,不过就是白哄着他与你弄走这玉裹。我且就劝你死了这条心!”
听得这斥骂,胡可寻陡然将头一仰,其脖子伸出丈余长,一颗头呼喇喇变得甚大,两颗眼珠子睁得如铜锣一般—“傻瓜,神即是魔,魔便是神。神魔皆永生不灭。二者之间,恰似羌老与中土神州人之别。不过各有信奉,各有习俗罢了。”言语下,又朝胡不与道:“你可知在蝼蚁眼中,咱们是神是魔?你可知这郁单生灵,在神魔眼中,算不算蝼蚁?”
别人也罢了,白泽一声怒斥,骂道:“胡说八道!你这跳梁小丑,我在眼里,却同蝼蚁一般无二!”呵斥时,又森然冷笑道:“你既化身成神。自然有无量手段。今日咱们且就会一会。叫我见识见识你那神仙之法!”
鄙薄之下,哪里客气,右手一抬,其指尖“突突”而响,却就喷出一股白雾。那白雾之中,幻着三个法身。这法身都是水雾凝聚而成,上身与人无异,手里都拿着一根三尖枪,下半身皆是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这法身各各不同,一个通身缠着电光,一个头尾燃着烈火,一个上下包裹飓风。
变化得来,这三个法身倏忽一闪,不知如何,便就现在了胡可寻身周,也不客气,挺枪便朝他搠去。这法身分列三面,恰是个三才阵势,三枪突来,断没个走失躲闪处。
那胡可寻原是羌老,于这些家传之法原熟稔莫甚,见他抬手,早便有了应对之法,三枪刺来,他身周那虚无之中,陡然一黯,其身外三尺之中的虚无里陡然勾勒而现一层黑光。三柄长枪鱼贯而来,径直刺入那虚无黑光之中,他昂然立在那暗光之中,却是毫发无伤。
胡可寻一声轻笑—“你在这虚无之界耗了多少年,还只得这些凡夫俗子的把戏…”孰知话音未落,那飓风法身手中的长枪上突地“呜呜”乱响,一股旋风陡然从那黑光之中飞卷出来,“呼突”一下,便就扑在了胡可寻身上。胡可寻猝不及防,登时被那飓风卷了起来,只一刹那,便就抛将起来,甩在空中数丈高处。
惊骇之下,不等他顿身立稳,那黑光中“呼哧”一声,便就卷出一股烈火来。那烈火一翻而起,恰似一张巨网,倏尔间隙,便就将其网罗在内。只是这烈火扑在他身上,烧得“噼啪”乱响,不过将硬甲硬皮烧得通红,却不见有甚破败。
烈火缠身,底下那暗光“咵嚓”一声,好似蛋壳落地,跌得粉碎,破碎的暗光四下流散。
白泽一声冷笑—“变化如斯,也未见你有甚长进!”鄙薄之下,那雷电法身长枪望空一指,枪尖电光一闪,“噼啪”一声,便将他颈项上那珠串射断。一串珠子登时四下滚落。别人也罢了,白玉都却就急急忙忙奔过去,将燕兰亭楚广陵拾捡起来。
那胡可寻狼狈莫甚,立在烈火之中,朝白泽厉声道:“你也忒狂妄了些!”呵斥之下,其身上“嘭”然一声,陡然爆出一层虚无的暗影来。那暗影好似一团坚硬的水晶,“咔咔”作声,不住的望四面扩张,不过眨眼功夫,便就撑出个十来丈见方的黑色影团。缠在其外的火焰与飓风攀附不稳,早便滑落开去。
胡可寻立在暗影之中,那暗影里蓦地响起无数怪诞莫名的叫声来。那声音或尖锐或低沉,不知是甚怪物发出的声响。声音一起,那暗影陡然生出千百条瞧着无质而又有形的暗影触手来。那触手分作几簇,一簇扑向三个法身,一簇扑向白泽。那法身稳稳立着,一起擎起长枪,各各放出神通,一时间电闪雷鸣,风呼火啸。那触手奔赴而至,白泽不过微微一哂,掌中那白雾“突突”喷薄,恰似开出一朵玉色莲花,陡然撑开,洋洋洒洒罩在众人头顶。
孰知迎敌之法周备,却不料这胡可寻却志不在此,那触手飞出,他那身子陡然一沉,却就平白陷入那暗影之中,几是倏欻之间,便就没了踪影。众人瞧得分明,正个诧异,却突听一旁拾捡漏落的白玉都一声尖叫,其身前“噗”然一响,却就现出一团黑影。说时迟,那时快,那黑影之中猛然探出一条触手,“嗖”然一响,便就将他勾将进去。白泽“哎唷”一下,未及落声,那黑影中便就传来胡可寻的声响—“小惩大诫,白泽,你好自为之。将来自然有再会之期。”话音一落,那满空的暗影触手与黑影登时风流云散,化得一干二净。白泽那三个法身跳在半空,四下逡巡,却是哪里还有半点踪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