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节碎片
言语及此,胡可寻便就慢慢起身,退开数步,身子陷在那池子里,身形如墨入水,渐渐化开,将及化尽,朝胡不与抿嘴一笑—“我且在此,静候佳音。”他话音一落,整个人便就散得一干二净。那池子里头,池水“哐哐”作响,好似棉絮一般被翻卷起来,露出底下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那洞窟深不见底,地下铺着各色潮润的鹅卵石。洞壁之上生着苍色苔藓,垂着些许蛛丝。瞧着好似寻常山崖暗滩中的洞穴。胡不与瞟得一眼,回过头来,瞟了一眼何不为与少君。何不为昏昏沉沉,并未醒转。少君见他这形色,猜着他心思,却是一声苦笑。
胡不与略作沉吟,却就将掌中那彀魂咒轻轻一捋,那咒法立时沉入其掌心。咒法入身,那无启人登时两眼一睁,“咦”得一声,慢吞吞的站将起来,将个胡不与上下打量两眼,疑惑道:“咱们怎么还在这里?”胡不与默然片刻,将何不为提起来,搭在自家臀上,与少君并在一处,迟疑一时,才缓缓道:“依得你,咱们该在何处?”
那无启人跺脚道:“这何消说,自然是去寻那玉裹。”胡不与瞧他两眼,犹豫一二,缓缓道:“你不是去过了,自然知道凶险。怎么还肯去?”那无启人听得这话,却是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一笑—“你也糊涂了。咱们才刚来此,亏着我家先圣指引,这才进来,那洞口才开。一时三刻不到,怎么倒说起胡话来了。”
胡不与直愣愣的瞧向他,一字一顿道:“那两个昆仑弟子呢?”那无启人听得问询,两眉一皱,却是在胡不与肩头一推,笑道:“浑说甚么!甚么昆仑弟子!你救我脱困。咱们一路来此,何曾见过什么昆仑弟子!”言语下,却就指着那洞口催他—“那玉裹自然就里头。咱们有甚话,回头再议。先取了宝贝是正经。”
胡不与暗叹一声,又问道:“想来是糊涂了。这会子却想不起你名字来。”那无启人噗嗤一笑,道:“真个成了呆头鹅了。咱们这一路来,同甘共苦,刀山火海一起闯荡,竟连我名字都忘记了。我姓白,名玉都,字惜君。”胡不与将他这名字嚼上两遍,好一时,喟然一叹,指着那洞口道:“走罢。咱们去寻那玉裹。”
白玉都微微一笑,便就飘然而前,一行走,一行笑道:“古往至今,玉裹沉沦不知几何。终于要重见天日了。”胡不与跟在他后头,步入那洞口,那洞口远远瞧着黑漆漆一片,比及靠近,那洞中山壁之中,却见微微透出微光,洞穴里头竟还一眼瞧得分明。
这洞穴窅深,茫茫不知其尽,一径下去,约摸走得有百来十丈,那洞壁上的石头见得是越来越薄,越来越少,地面上的鹅卵石与泥沙也慢慢稀少起来,露出了后头、底下的光景—原来这洞窟竟是扭曲的一处虚空甬道。那洞壁皆是凝而成形、固而成状的虚空。外间那泥沙石子等等,想来是尘世滑落之物。
再走得百来十丈,那甬道便就渐渐向上,露出数百阶人力开凿成的虚空阶梯。拾阶而上,至于尽头,眼前惑然开朗。这上行之道终处,却是一座虚空石筑成的圆拱大殿。
这大殿高有数十丈,四周各立着一根柱子,四壁无不残破,露出殿外的无垠虚空。大殿里面,开着不计其数的玉色莲花。那莲花大如车渠,莲蓬上生着一束光华,光华团聚,却就化作一扇虚无之门。每一扇门,皆通向一个广袤无极的世界。
莲花之间,簇拥着不计其数的翠绿莲叶。那莲叶亭亭如盖,恰似通向一道道虚无之门的阶梯。胡不与放眼一看,那莲花不知其数,虚无之门也不可胜数。但就一眼,便就骇然道:“这哪里寻得出来!便走上一生一世,怕也不能每个门都走上一遭。”
白玉都站在玉墀之上,细看一时,迟疑些许,皱眉道:“千门万户。怕不只有听天由命了。”少君在胡不与背后,抬眼看得一会儿,缓缓道:“这些门户,既通向八荒六合无穷无尽之地,又都万流归宗,终将通向一处。”白玉都听闻这话,却是有些糊涂,诧然道:“这话如何说?”
少君扶着胡不与的后背,略直起身来,道声得罪,撑在胡不与肩头,轻声道:“这门户都是虚妄之念变化来的幻境。想来咱们如今不是去了别处,却在仙人的灵台之中。那万千门户,皆是这仙人旧时的执念,是他忘不得、舍不得的念想。每一扇门里,都藏着一个这仙人旧时的记忆。怪道那古魔千方百计都弄不出那宝贝。原来一直藏在这仙人的灵台之中。”
白玉都听得这言语,却是骇然不能自持,好一时,才缓缓道:“哪里是仙人。怕不就是我家先人白泽!”又道:“若果真如先生所言,咱们胡乱寻一条路,过一扇门,都是一样。到底都去一处。”胡不与干咳一声,朝少君讪讪道:“你才多大年纪,就认得这是灵台之地!这起时候,这等地方,丝毫不能错失,万一有个走展。岂不把命赔了。”少君轻声道:“我在你背上。你若失陷。我又岂能幸免。这灵台之地,虽在方寸之间,亦在无万之中。原曾亲身经历,自然一望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