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节实情
这厢咒骂,真君已然慢慢游上前来,那日光巨人提着日光策杖,昂然立在其身后。金轮缓缓过来,同宝镜并肩而立,朝中雍啐得一口—“还有甚遗言,不妨交代。若在情理,真君怜悯,未必就不依你。”中雍奋力抬起身来,仰望其面,咬牙挫齿,却是一言不发。
真君立在神殿废墟之上,瞄了中雍一眼,回头朝外间围着的人众道:“中容之主中雍平达,德行有亏,协同二子谋逆篡位,罪当立斩。诸公今日观览分明,亦免了签发宣告之累。”
又回头瞄了中雍门下道人一眼,徐徐道:“今日之祸,罪愆皆在中雍父子身上。门下各宗,虽不曾苦劝,到底未曾助纣为虐,而今用人之际,这罪责暂且记下,将来将功折罪,也就不追究了。”
那慎思从旁听得这一通话,却是嚎啕大哭起来,致曲竖起两个眼睛,只管朝那一干家下道人怒骂—“你们这起没良心的家贼!一个个嘴上抹油,哄得父亲动手,自己却撇得干干净净!你们愧不愧!羞不羞!”金轮从旁听得分明,却是嗤然一声冷笑—“事到临头懊悔迟,这会子骂了也白骂,一刀下来,还不是一了百了。”
言语下,却是单手一晃,放出金乌鉴来,朝真君笑道:“尊上。这三个蟊贼口齿甚是厌恶。莫同他等啰嗦。交付与我。一刀割了,耳根子也清静…”孰知话音未落,那外间围着的人中却就扑出一个来,“咚”然一声跪在了真君跟前—“尊上慈悲。念在宗亲同源,素日情分,饶他三个性命罢。”
这等行景,这等时候,众人却都吃得一吓,定睛看去,这冲上来的,却是中雍麾下的五达道人勾仁。真君睹见是他,略愣得一愣,脸色倒也还温和,并未见怪,略思忖一二,低声道:“他谋算之时,遣你外出与公主随行。显见并未与你推心置腹。你倒替他求什么情。快起来。他行此恶行,若不杀他,不能服众。”
宝镜原性子安静,外人跟前少有言语,这会子也朝勾仁点头道:“谋逆篡位乃是大罪。若这也放过了。将来何人不敢作乱?这道庭宗亲也多,若人人仗着血裔之故胡作非为,咱们道庭那还能得一日安宁么?”
勾仁磕首道:“非常之时,须得非常手段。如今咱们举国迁徙,尽来中土。若这会子斩了中雍父子。中容一脉,人心尽失。中容辖下五大宗族,只怕就要分崩离析。尊上,还请免了死罪,容他父子戴罪立功。”
真君听闻其言,却是回头瞧了公主一眼,昶胧瞧着,便就摇动长尾,缓缓上前,朝真君道:“父亲。五达道长说得有理。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与敌对阵,还未杀敌,先就把自家人杀了。只怕人心要乱。若人等尽皆在此,也还好剖证分明。只是如今家下人物,十停倒去了七停。外间以讹传讹。只怕难以收拾。”
真君嘴角一抿,轻声道:“这老匹夫不是好人。若我在还好,若我不在,只怕就要朝你发难。”昶胧微微一笑,暼了中雍一眼—“虎父无犬女。却是怕他作甚。”两个言语时,那厢公子慎思却就已然扑上前来,朝着真君磕首哭喊道:“尊上!我等糊涂行事,真个该死。只是一时蠢蠹,实在不是我父子本心。经此历此,从此我等都记住了,学着了,一时一刻也不敢忘。还求尊上开恩。饶我父子贱命。”
中雍听他说得不堪,登时怒从中来,忿然回头,只是要骂。孰知这一回头,瞧着慎思被炸得稀烂的一张脸,通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一条尾巴痛得不由自主的卷来卷去,那满肚皮的骂词便就噎在了喉头,再是骂不出口。慎思见他回头,本有些惭愧,原想低头,孰知瞧见中雍满脸是血,却是陡然哭出声来—“父亲!父亲!父亲!”直是连唤三声。
中雍听得哀号,登时滴下泪来,回头朝真君低声求道:“尊上。错在我一人。要杀要剐,皆由得你。我没一毫怨言。只是我这孩儿,也是道庭血脉。若就此断绝,将来宗庙只怕难见祖宗。还求你慈悲,饶他两个罢。”哀求之下,见真君沉吟未决,却又转身扑在金轮足下,颤声道:“圣母娘娘!千错万错,皆错在我一个。稚子无状,也是我管教无方。都是宗亲,还求您开恩。饶了他两个。”
金轮被他一闹,却是真个有些心软,嘀咕一声,退到宝镜身后,朝真君低声道:“尊上,好不好我不敢混说。只是我看小妮子说得也在理。到底她开了口哩。”宝镜从旁听得,却是一声冷笑—“使不得!若这等死罪都免了。明日只怕闹出更大的了。杀鸡儆猴,断然不能手软。”
真君立在废墟上头,却是默然不曾作声。那外间又扑出销勇来,“扑通”一下跪在台墀乱石之中,朝真君遥拜呼道—“还请尊上,法外开恩。”他这一呼,那外头立着的一干中容麾下道人,齐齐跪将下来,乌压压的有百來十人,齐齐唤道—“恳请尊上,法外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