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节奸细
初一听得这话,却是叹一口气,左手一探,那掌中华光一闪,却就冒出一个青翠碧绿的莲蓬来。这莲蓬瞧着也寻常,只那莲蓬上结的不是莲子,却是拇指大小的真童。一个莲蓬之上,却就密密匝匝的挤着二十来个真童。
这些个真童瞧着面目无差,神色形容却各异,有的喜逐颜开,有的愁眉苦脸。且彼此之间似乎都瞧不见,各自立着,彼此间也不言语。众人睹见其状,无不惊异骇然。
初一将这莲蓬托起,两眼悯然,叹道:“我只说过了这许久,不过伤心一时,也就罢了。谁承想他竟裂成了这许多破碎。这些个破碎,各自留着一段记忆,有记得伤心的,有记得开心的。只是遑论那一个,却都已经失了心性,断了智慧。一旦败亡,可就要化为泡影了。”
昶胧听得,抬头细瞧了那莲蓬一阵,想了想—论理,如今该有许多说辞,该有许多慨叹,然虽个心下怆然,那眼里干涩,喉头也焦干,非但一滴泪挤不下来,便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愣愣怔怔半日,好容易咳了两声,不过干巴巴的说了两个字—“可怜。”
术踢睹见其色,只当她同自家一般心思—到底不是一母所生,隔了肚皮;生平又未曾亲近,如今听得噩耗,见得惨状,虽个怜悯,到底伤感有限。略思量一时,却就替昶胧道—“公子投在上仙处,本该逍遥快活。可惜看不破,自家耽误了。他这破碎之躯,若请回去,没得叫咱们尊上伤心。不如就留在这里,凭上仙安排罢。”
初一下眼将昶胧很瞧得一阵,默然片刻,却就点点头,将个真童收了,缓缓道:“如此也好。”又朝公主道:“公主这形容相貌,却叫我想起一位故人。”昶胧微微一笑,轻声道:“事有相近,人有相仿。但凡是个人,总有‘重逢不相识,但觉人相似’的境遇。只是可也凑巧,先生却也叫我想起一位故人。”初一缓缓道:“形貌相似,风骨有别。到底还是不一样。”昶胧含笑道:“世事无常,风貌易改,人心善变。故旧相逢不敢认,也未可知。”
初一微微一笑,点头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公主倒是深知个中三昧。”昶胧嘴角一抿,瞄得初一两眼,缓缓道:“多少事无可奈何,多少人似曾相识。”慨叹之下,又道:“向往我只当人心如磐石,品性似金铁,变得了习性,变得了形容,到底变不得心性。凭是旁人如何说,我总不信颜回能作了盗跖…”言语及此,略顿一顿,瞟了初一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并无旁的神色,这才又慢慢道:“想来是我痴了。这尘世之上,既有不情不理之事,自然也就有不得不尔之人。是素不相识也好,是故旧见忘也罢,今时不同往日,到底还要从头开始。”
初一笑道:“公主说的是。若是结盟,不能但凭叙旧,须得瞧瞧彼此担当;若是会战,不能但看交情,须是瞧瞧两方士卒。旧时如何,实在也不打紧。当下何如,才是正经。”公主微微一笑,盯着初一眼睛,缓缓道:“先生说得很是。今日我却也多了些见识。往昔我只当那同名同姓的,必然形貌不同;形貌仿佛的,到底姓名不同。孰知而今,却就遇着这名字一般,相貌一般的。若不是行事不同,只怕就误认了。也好教我晓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言语至此,又哂然一笑,慢吞吞道:“也好教先生得知,我那故人,有个莫逆之交,乃是峨眉山的道士。彼时他两个,行不离左右,坐不分你我。朋友不能似他两个相宜,兄弟不能似他两个相亲。幸得先生与我所识之人,不过名字相同,恰恰相貌相似,终究不是一人。先时旁人与我分说,我就只管疑惑。成日里揣测无休,琢磨不停。谁想世事之巧,竟至于斯。今日见了,到底才放心。想一想,当年同舟共济,安危与共,如今磨刀相向,反目成仇,叫人心寒也罢了,只怕叫人诳了,未免有些不甘心。”
听得这话,初一却就默然片刻,好一时,才含笑道:“尘世之间,伤心事也多。一时要管旁人朋友离心,一时要管他人兄弟反目,只怕管不过来。”公主听得这话,却是涩然一笑,慢条斯理道:“我便要管,也没有那个本事。轻烟但借好风,浮萍但就流水。一己之力,哪里就能扭转乾坤。”
慨叹之下,便就吩咐术踢,着人献上道庭此来备下的丹药、表礼、法器等物。献礼之人都是盖山宗的侍卫,一个个穿着赤红锁甲,披着雪白大氅,捧着礼盒上来,好不齐整。近得前来,那侍卫将盒子都启开,弯腰将盒子捧到头顶。术踢起身立在侧旁,便就指着那盒子一一解说—“此是九灵太妙龟山丸,百病可愈,最能定心安神,但凡修习炼法,先下此药,绝无走火入魔之虞。此是八景四蕊紫浆五珠丸,能延寿延,长保青春…”话犹未绝,他脚下一个道人突地将个盘子盒子一抛,猛然抢上前来,其掌中“嗖”然一声,便就窜出三尺来长一根铁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