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节起行
时习这话,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好一通讲,真个利索。术踢听得这话,却是寻不出由头驳他。默然一时,将个时习上下打量一阵,道:“话虽如此。天门封禁,如何是小事。谨慎些总没错。”时习微微一笑,点头道:“公子思虑周详,说得很是。”
那宪章道人原是个伶俐人,见公主如今拜了附远作禅主,因有希冀,正个巴不得同淑士道人走近些,听得时习这话,忙就笑道:“时习道长言之有理。”又侧头朝昶胧公主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淑士宗如今人才辈出,真个叫人羡慕。”昶胧点头道:“时习道长是禅主的师弟。此次出行,禅主极力举荐他来。自然有他的长处。”时习听得这话,却是含笑揖手道:“老道能有什么见地。不过跟着公主几日,多些见闻罢了。”
这厢议论,那厢喧哗之声倒也渐见消停,穷目看时,那天门之上见得有人划空而去,其去如鸿,只在天穹留下数排淡淡的白色虚影。天门之上嚷作一团,却也并未见人追去。术踢仰头瞧着,却是有些不安,在那车上来回逡巡。众人等得一时,却见先时那两个童子忙忙回来。
这童子皆是十五六的年岁,粉面玉颜,生得好是一宗,规矩明白又是一宗。两人回来,并不奔向时习,径去公主驾下,叙礼后,回话道:“公子猜得不错,正是温故长老同郦宗主动起手来了。只是事有凑巧,他两宗吵嚷时,不知哪里来了一伙兽人。那兽人趁乱去了天门圣道,不知弄了甚机巧,将个天门给关上了。天门一关,那兽人便就去了。温故长老与郦宗主这会子扭到君上哪里去了。”
昶胧听得这话,却是“啊”得一声,沉吟片刻,矯hong术踢道:“那天门一关。再要开启,可就难了。父王定然震怒非常。这可如何是好。”术踢被她一问,却也有些心慌,惴惴道:“那黑水之行,可要延期么?要不咱们先回去,瞧瞧是甚光景,再作计较?”昶胧听他言语,却是有些犹豫,那祖述道人皱眉道:“这等形势,恐是回去,等君上示下好些。”
时习从旁听得,早便越众而前,朝公主到:“天门一关。那黑水却更是非去不可。如若回还,只怕耽误事端。君上未必觉着大家是谨慎,恐要责怪诸君胆颤心怯了。”祖述道人听闻,还未则声,那术踢却就抢上前,惑然道:“这话如何讲?我竟不解。”
时习揖手道:“天门一关。咱们可就断了退路。而今便只有求和共存与论战争胜两条路了。君上于求和之说,向来存疑。咱们当年被流放天外苦寒之地,累世积怨,若要说和,谈何容易。然要论战,那中土道宗宗派林立,高手如云,真个斗法,只怕胜负难料。这等时候,那黑水崤山到底如何,便可马虎不得了。君上自然也疑惑,也想一窥究竟。咱们这一行,正是给君上寻定心丸哩!岂有再回去的道理!”
昶胧听得这话,直是连连点头,也不问众人了,回转头去,矯hong术踢道:“时 言之在理。咱们出来,原是领了父王之命。没个自家回去的由头。罢了。既然事端分明,不必久留耽搁,且就启程吧。”术踢听了,也没别的言辞,只得吩咐开去,再就前行。
将欲行时,那昶胧公主却又着人与时习传话道:“道长敏而见慧,一路若有主意,尽可与公主商量。不必拘束见外。另公主有意请先生为上公。因是在外,难全礼数,只好先委屈先生。比及回还,再为先生下礼敕令。”时习听得这话,却是有些踌躇,思量半日,才与来人回话道:“公主厚爱,愧不敢当。老道不过是些粗鄙见识。上公之事,还请公主三思。”比及使者去了,那郭飞炎才从旁悄声问道:“我也疑惑良久,先时那禅主,如今这上公,却是个什么官职?听着很是显赫哩。”时习缓缓道:“禅主是王子公主的师父,原是授业解惑的。上公是王子公主的军师,乃是个协助理事的。也不是什么厚禄高官。”郭飞炎笑道:“道宗行事,论的是个脸面。谁还管什么俸禄!中土也好,大荒也罢,想来是一样的。”
时习微微一笑,道:“白天长日的,你也不说好生将息。管这些闲事作甚。”郭飞炎连连点头,便就自安。崤山路远,一众车马隐在云端前行。穹苍之上,皆是莽莽云海,略远处,那日光铺着,湍湍厚云瞧着好似万两烂银,明晃晃的照眼;更远处,薄烟出云,或起重楼,或垒层山,披光带霞,叠叠累累,仿佛天宫开晒,亮出了万箱黄金。这中间奔行久了,常人自然难以睁眼,比及至于晌午,日头更烈,一个个眯缝着眼睛,无精打采,便就有些零碎唠叨。有些车驾中的人物,怜惜那骑乘的,或招或呼,呼朋引伴,便就一起乘于车驾。
那术踢见了,便就扯开喉咙一阵斥责。昶胧听着,却有些怜下惜弱,吩咐下来,就近寻个山头落脚。术踢听得昶胧吩咐,却就进言—“公主。此去黑水,路途尚远。今日才出门,这起皮痒的就作妖起来。若都依得他们,只怕不知几时才到得了崤山哩。”昶胧未言,她车驾旁的祖述道人却就笑吟吟道:“术踢公子,公主千金之躯。怎可莽汉一般日头下暴晒。若说赶路,也不迟这一时。”术踢听得这话,虽个悻悻然不快,却也不好多言多语,只得唤个人来,前去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