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节说客

昶胧听时习这一通话，却是噗嗤一笑，道：“看把你巧得！罢了。明日我就去请愿！”两个闲话一阵，昶胧便就起身辞行。时习同她谈笑惯常的，这会子告辞，却也还要讲礼，抢在前头掀帘子，亲送出院子。至于院落大门，昶胧这才问起郭飞炎。时习也不瞒她，老老实实道：“是金庭山的道士。从举直那边‘请’过来的。”

昶胧听闻，略点点头，道：“崇妙洞天是玄门正宗，盛名在外。他家若肯替咱们说合，将来未必就兵戎相见。中土广袤，海外也多山川。自然有咱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你将他好生养着，若他有些恼恨，也不必强留。寻两个得力的，送他回山便是。将来自然有说话的余地。若寿麻宗的人有些不贴服。只管叫他来问我。”时习笑道：“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问上门。公主是天尊心尖上的人。请一两个人来说话，他敢嚼蛆哩！”

昶胧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便就折出门去。时院门外廊下招招手，唤得两个半大孩儿，扭着长尾，一路送她回去。见她转过宫墙，没了身影，时习这才挺直腰板，摇尾摆腰的滑回屋来。只是这厢落座，那茶水桌身上，却就见坐着个人了。这人修眉俊目，长身长尾，正是先时辞别的附远道人。

郭飞炎贴墙坐着，却是嘿然无言。时习见他回转，却是有些惊讶：“就这么快？”附远含笑道：“本就藏在左近。能费多少时候。”时习见他回转，两眉紧锁，脸色肃然，显是心事重重，问道：“怎么，可是人手吃紧么？”

附远摇头道：“略少些。但里应外合，虽欠欠的，也够了。”时习惑然道：“既如此。怎就这般忧心忡忡？”附远轻抚下颌，细捋须子，默然片刻，才缓缓道：“但凡事端，无不顺利。只还有一事，未有十分把握。”时习问时，便就叹道：“那羲和心性恬淡，重情轻利。如今为人撺掇，虽已然同意提兵出战。那心性却还未定。征战之事，若有人苦劝，只怕未必成功。”

时习听得这话，嘴角一抿，忖度片时，道：“既如此，自然有法子牵他入巷。也别急，我去他门下走一遭。定要将他说动。”附远摇头道：“罢，罢，罢。今日我去过了。那幽烛警醒得紧，一个术踢，一个双双，紧跟侧旁，但有些话，也难与他言语。”

时习听得这话，微微一哂，笑道：“你这行事，哪里中用。幽烛老奸巨猾，弄一帮人将个羲和辖制住。外人言语，一句到不得他耳中。若要说动他，去他家中，哪里能够。莫若请他过来。到咱们这里，离了幽烛的撮弄，那才可行。”附远点头道：“这话很是。只是他是储君，只有咱们去见他的，哪里有他来见咱们的！虽个大荒与中土礼仪有别，但尊重敬贵，那却是一样的。”

时习嘴角一撇，笑道：“你请不动。难道公主也请不动？”附远嘿然一声，道：“岂有此理!若说是公主请，岂不是扯谎了么？再一个，这些个时日，他对公主避而不见，只怕说是公主请，他也未必肯来哩！”时习微微一笑，道：“你懂什么。且就看我怎么请他来。”言语下，却就朝外头喊了一嗓子，先时那童子便就应声跑进来。

那童子素知规矩，但就立在帘子外头，也不进来。时习也不出去，靠门站着，慢条斯理道：“去请储君。就说公主即将远行。请他一见，权作辞别。”那童子虽个眼睁睁的瞧着公主去了，却也没问，只犹豫了片刻，应道：“禅主。别人也罢了。只是那双双与术踢，都有些难缠。便是好言好语，他也要阻拦一番。只怕要多费些功夫。等到见着储君，只怕也晚了。他未必就来。”时习笑道：“不妨事。但去便是。”那童子应得一声，果然就此去了。

见彼去了，附远惑然道:“怎么就好随口扯谎！万一明日同公主分证起来，公主说是不曾请他，且又未就准备远行，岂不失了脸面？”时习笑道：“怕什么。你若害臊，我替你多当几日附远便是。多大事情，值得你这般提心吊胆！”笑语之下，便就将先时昶胧来见的形容都同附远说了。因是想着羲和来得也晚，也不作忙，便就讲得极下细。附远听了，却也有些感慨，叹道：“这昶胧公主，虽流落在外，却真个有些王侯小姐的涵养。脾性人品，自然没得说。便是说话行事，也都大方敦亲。认真说来，她同咱们也算有些渊源。当年之事，只怕有些言过其实。”

时习听得这话，却也有些惭愧，低叹一声，缓缓道：“造化弄人。我一个清修多年的老道士，却要巧言令色的哄骗一个小姑娘，失仪露丑，真个令人不齿。只是形势如此，时局如斯，咱们也是情非得已，身不由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热络，那郭飞炎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正个糊涂，外间那院落中便就传来先时那童子的声气—“储君到了！”他这通传，同先时一般，若说尊重敬畏，却又见着几分轻慢；若说轻忽怠慢，却又含着几分尊敬。直是不咸不淡，不亲不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