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一时,叹道:“这道庭上下,如何容得下我一个中土道士。况且我一人力微,回将山去,多几个同门商议,说不得能寻出个解救掌教的法子。”附远听闻,也不勉强,便就点头道:“既如此。你安心养伤。等我叔叔回来,与你讨两丸好药。等你略周全些,再与安排个时机出去。”郭飞炎心下纳闷,惑然问道—“却不知道长这叔叔怎么称呼,敢是旧识么?”
附远未言,时习却就抿嘴一笑,缓缓道:“咱们都认得你。我家叔叔自然也认得。不必忧虑。他老人家名号,上谨下信,旁人敬他,都唤他一声叔叔。比及见面,也不必多礼,一声叔叔,也就罢了。”正个言语,那外间突然就出来个十来岁年纪的道童,穿着个鹅黄袍子,朝里头作个揖,躬身埋头道:“禅主,宗主来了。”
附远忙忙起身,唤道:“快请。”又朝时习道:“师弟,烦你泡两盅茶来。”时习道人嘀咕一声,却真个起身,挑开帘子,进了侧门。郭飞炎听得“宗主”二字,心下便有些发毛,战战兢兢道:“我不回避么?”附远抿嘴一笑,缓缓道:“不妨。公主便住在左近。便是国丈来了,与我说得僵了,也不好动手的。”
言语下,却见外间摇摇声响,便就进来几个长身长尾的异人来。那行在前头的,容长脸面,杏眼桃腮,柳眉樱唇,一头乌压压的长发,不过绾在后脑,簪了一根掐丝金簪,虽未十分打扮,却有十二分的光彩。且他纤腰一束,薄肩盈把,真真是摆柳一般的身形,亭荷一般的风姿。这美人身旁,并肩而行的,乃是个身形魁伟的道人,四方脸庞,剑眉星目,猿臂蜂腰,却颇有几分飒爽。
见得人来,附远忙不迭迎上前去,含笑道:“两位宗主大驾光临,径直进来,如何叫人通传起来。当不起哩。”那花朵一般的美人儿吃吃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目下你是公主禅主。自然该有这起讲究。”那国字脸道人亦笑道:“如今虽是禅主;然那太保与太傅之位,也都空着。未必不是与你留的。”附远笑道:“宗主说笑。我却当不起。里面备下茶了。快请。”那美人儿听得这话,却是抬眼略望一望,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高堂上座。若大家都拘着,又要让座,又要行礼,闹好半天。莫若就在这院子里头不拘哪里,随便坐坐,也就罢了。”
那国字脸道人笑道:“这话很是。且禅主这白梅甚美,咱们话也说了,梅花也赏了,岂不是一举两得?”言语下,便就捡个石几坐了。那美人儿也爽利,将个落梅扫一扫,也靠他坐下。余下几个别的道人,见他等落座,却不敢跟着坐下,不待人吩咐,便都退到院门处去了。附远也不勉强,也就陪坐。彼此说话时,时习却就捧着茶来了。
时习奉茶,比及了时,也就乖觉,将个郭飞炎扶起来,一同进了侧门。这侧门里头,靠门便是个暖阁,阁里丢着两个厚厚的背枕。时习扶他在暖阁坐了,自家却靠着窗边的书桌盘尾坐着。郭飞炎心下忐忑,觑眼瞧了一阵,低声问道:“这两个宗主,却是甚么人?”时习嘴角一抿,轻声道:“那十分美貌的,是咱们淑士国的王上,也是咱们淑士宗的宗主,怀柔上真;他旁边那位,是丈夫国的一国之君,也是雄俊宗的一宗之主。道号唤作亲亲。”郭飞炎听得稀奇,惑然道:“怎么这一国之中,都有教宗么?那宗主与王上,都是一人么?怎么那教宗名字,有同国名一样的,也有同国名不一样的,却是个什么道理?”
时习摇头道:“大荒之中,国度也多,总不是每一国都有道庭的教坛。有道庭分宗的,自然才有宗主。那一国国君,自然由他父王指定。这道庭的分宗宗主,却是道庭天尊指派。只是这两年,各国国君少年时一旦立为储君,便都自愿上道庭学艺,比及学有所成,才肯回转。天尊念他们衷心可表,愿心可嘉,那宗主之位,也就多半指给那国君了。至于这名字,各教宗原都有个名字,与国名并不相同。只是时日久了,这宗主与君主皆是一人,那国名与宗名便就渐渐混叫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郭飞炎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那君主也可怜。哪里是自愿,想来是若不去,将来弄了旁人来,那一国之君,反倒行事要与人商量,处处看人脸色,未免有些不像。却是不去也得去哩。”时习道人听得这话,却是“咦”得一声,笑道:“原来你很明白这些个事端。往常却是小看了你。”郭飞炎讪笑一声,却是有些尴尬,恐时习有些知觉,忙又问道:“只是这雄俊宗主也奇,怎么叫这么个道号。听着有些好笑。”
时习听得这话,却是嘿嘿一笑,啐道:“你懂什么!他这‘亲亲’二字,头一个字,是亲近之意,第二个字,却是亲人之意。这个亲亲道长,别看他生得雄壮魁梧,却是个读书人,治国治家,弄出了个宗法制,要他那一国之人,尽皆遵守。”郭飞炎“啊”得一声,惑然道:“这宗法制却是个什么东西?”时习道人笑道:“说来其实也撇脱。不过就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八个字罢了。”言语下,又道—“他还有个兄弟,生得比他还魁伟些,受他感动,也换了名字,自取一个,唤作尊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