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节火城

见人近了，那儒生便就赶上前来，揖手相迎。那金袍汉子搀着女郎，单手回礼，口中告罪，又朝这女郎道：“这位先生便是寿麻宗的举善仙长，也有个道号，唤作兴化真仙。”那女郎听闻，略点点头，循声辨位，同举善寒暄两句。举善便又与那谏官引见—“这位女仙，正是嚻灵一族的明火天尊。这位仙长，乃是她的夫君朱雀神使。”又同明火介绍—“此是我家兄长举直，乃是我寿麻宗的一宗之主。道号错枉真人。”

彼此叙过，这明火心下纳罕—“长兄之名，竟是直称无碍，也不讲究。这化外道宗，果然与中土不同。”那举直道人却也心头纳闷—“这妖精也奇，但凡称呼，竟只得一个司职，一无名字，二无道号，却叫人怎么称谓！”两边各自猜时，那举善却就摸出个巴掌大的虚空石来。

这石头浑如鸡子，光滑圆润，通体冰蓝，石身上浮着数个封定的法印。这法印金光烂然，瞧着好似奇珍异宝。举善提之在手，念得一句咒语，那虚空之石“啪”然一响，霎时便裂作七尺来高的一扇炫光之门。

门户生就，举直也不礼让，道声“有请”，便就一步跨而入内。这朱雀使同举善想来熟稔，并没个疑心处，搀了明火，紧随其后，也就去了。举善朝知秋等吩咐一二，便就抬脚而行。那知秋在举善举直跟前温而见柔，比及人去了，却也有些拿大，也不动手，只管招呼。其身后那异人中有两个唤作留春与晚夏的，一人一个，将郭飞炎、李汉陵双双提了，褡裢一般挂在背后。

李汉陵搭在这异人肩头；这异人腰肋之下乃是滑腻腻、油光光的蛇身，但凡行走，便就左右乱摇，李汉陵两腿在他那鳞上刮来擦去，好比匍在一条巨蟒背上，真个寒毛直竖。那虚空石门瞧着蔚然一团蓝光，内中景致一毫瞧不真切，也不知个长远。孰知跨将进来，眼前却是一片火光。

原来这虚空门后，却是个虚空境界。

这境界窅然无尽，只在虚无之中悬空浮着一个熔火之池与熔岩之岛。这熔火之池火光煌煌，一平如镜，同那熔岩巨岛隔着数百丈。火池与火岛之间，悬空浮着一座熔岩石桥。桥上火光如织，黑烟翻滚。众人穿门而过，却正落在这火桥之上。

李汉陵骇然侧目，下细打量—这火桥宽有数丈，桥边立着三尺来高的栏杆。栏杆上隔不多远，便就蹲着一只红皮青甲的怪兽。这怪兽高将近丈，头似巨鼠，尾如长蛇，肋下生有一对肉翅，猛然一瞧，倒同蝙蝠有些相类。这怪兽蹲在桥栏之上，两足被烈火烤得“兹兹”直响，却是岿然不动。见得人来，不过微微侧眼，瞄上一瞄，便就不再搭理。

这火桥两侧，向下挂着无数熔岩飞流，那飞流被火光裹成一团，晃眼看时，好似桥上搭着一块竖纹红棉布。火岛之上，有一座垒砌而成的熔岩高台。那高台巍然数百丈，乃是一般大小的熔岩巨石一块块堆垒而成。这高台三面绝壁，正面伸下一条熔火长阶，瞧着好似恶龙吐舌。

举直举善行在前头，如今收拾道法，却也现出了异人真容。各各拖得一条七尺来长的巨蟒之身逶迤而行。比及近前，却见那高台的熔岩之上，挂满了生有双翼的熔岩怪人。这怪人通身皆似裹了一层熔岩，皮下缝间，蓬然而有火焰。其形容面貌，瞧着却同中土人类相似，独肩头生有一对翅膀，累累垂垂，拖着有丈余长，却是有些吓人。

步上高台，却见这台上立着偌大一座熔火之城。城门之前，也有个广台，台上立着十来个数丈高的熔炉。熔炉之前，立得有一排十来丈高的熔岩柱子。那炉子如今灶冷灰凝，黑黢黢的没半点火星。那柱子上挂满锁链，只是锁链之上空空落落，并不见捆缚有物。

城门之前，站着有两排守卫。那守卫也奇，身高类人，形容却像生了臂膀的蛇尾鲤鱼。这鱼头怪穿着锦绣华服，头顶别着个莲花道冠，腰上系着个金丝滚边、银线刺绣的莲花长巾；两臂之上，皆缠得有一条指头粗细的细鳞长蛇；左臂赤蛇，右臂青蛇。见得人来，那鱼头怪一个个将颈项伸得有三尺来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排头的见得是举直，不过略点点头，并没个城门小兵迎迓将军大户的形容。

反是举善抢上前来，同那鱼头怪头领揖手笑道：“老将军，也忒辛苦，值日守卫，怎么也好劳动你老人家。”那鱼头怪听得奉承，嘿嘿一笑，轻捋腮下鱼须，将头一点，道：“真君吩咐，严防死守，自然不敢大意。”言语下，又啐得一口，嘀咕道：“前几日公主请了中土的肉虫上门，不下细些，若出了事端，恐真君见怪。”举善听得这话，却是“咦”得一声，抬头朝门内望得两眼，压低声气，凑将近前，嘶声哑气道：“怎么，怀柔那兔儿精回来了？”

那鱼头怪冷哼一声，颇有些忿然道：“不是他还有谁？伙着几个病歪歪的杂毛，身无片鳞，腰下生腿，可同禽兽有甚分别！”言语之下，见着举直身后的明火等人，颇是讶异道：“怎么，你们也同那兔儿精沆瀣一气了么？”举善听得，略略一怔，旋即笑道：“岂有这等道理。这两位贵客，并不是中土野人。”便就与明火、朱雀引见—“此是我道庭护法将军、巫咸宗的长老，温故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