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节朱明
宝相坐在对面,动了两筷子,吃了点夹子肉,独酌无趣,挤出个笑脸,朝苗璧泉打个哈哈,笑道:“兄弟真是贵人。竟成了胡先生的座上宾,真个难得。”苗璧泉听得他搭话,嘴角一撇,微微抬头,轻声问道:“上头来的是什么人?怎就这么金贵?你我竟都在这下头干坐?”
宝相抬头瞟了一眼上方,压低声气,撇嘴道:“那是朱明宗的人。那个黑袍子,复姓钦�4�4,名青璇,字青腰。瞧着面冷,其实也还好说话,同他言语,也还肯答白。那个金袍子,复姓钟鼓,名黄瓒,字黄耳。生得倒好,可惜最是倨傲,同他招呼,眼皮都不抬的。哼,不过也还是个禽兽罢了,装什么古圣门宗!”
苗璧泉听得介绍,却是“啊”得一声,惑然道:“这个黄耳,是只猎狗成精?”宝相噗嗤一声,捂嘴笑道:“浑说!若叫黄耳都是狗变的,那青腰岂不成了荷叶竿梗了!不过一个名字,谁晓得他老子取这名字是甚寓意。”苗璧泉苦笑一声,又道:“我虽是年轻,到底也还江湖行走多年;不敢说遍识天下英雄,然中土胜洲,这名门正宗,名号总也听过几个,怎就不知这朱明宗是个什么名堂?这黄耳青腰,又到底是个什么精怪?”
宝相听得这话,却是嗤然一笑,颇有些得意道:“你们仙有仙宗,这妖精魔怪,难不成就没个宗派么?那名山洞天都叫你们占了,这地府幽冥,难道你们也要霸尽了么?”言语时,引一樽酒,一口饮了,拍拍肚皮,又笑道:“只是这妖精,不比你们仙宗,唯恐出名惹来祸事,彼此间也少往来。外间消息少些。声名自然不能远播。这朱明宗,只在钟山。门宗之中,有两族人。一族复姓钟鼓,乃是鵕鸟。一族复姓钦�4�4,乃是大鹗。这钟鼓与钦�4�4,如今虽都是禽鸟化人,然二族的先祖,却是天神哩。那钦�4�4乃是古神,钟鼓乃是钟山山神之子,二神交契,甚是相睦。后钦�4�4与天神葆江失和,一怒之下,同钟鼓一道,在昆仑山南,将这葆江杀了。彼时天帝震怒,将钦�4�4与钟鼓于钟山东崖斩首。那钦�4�4、钟鼓精魂不散,神灵不灭,残躯便就化作了鵕鸟与大鹗。便是如今的朱明宗族人。”
听得来历,苗璧泉两眉一皱,又问道:“这鵕鸟与大鹗又是个什么禽鸟?”宝相嘴角一抿,笑道:“我又不曾见他两个褪却法相,哪里晓得他两个本相是甚样范?”苗璧泉“哦”得一声,慢吞吞道:“看他两个长相,恐是仙鹤黄雀一流。”宝相笑道:“虽没见识过。但听胡先生言语,怕是同鹞鹰青雕相似。”又靠过来些,低声道:“不然怎么这么好吃人肉?若真个是仙鹤黄雀,怕是爱吃鱼罢!”
这番言语相投,说得热络,那宝相趁热打铁,便就挪过来,与他并肩而坐,举起酒樽,含笑道:“好兄弟。先前是哥哥不是,这里与你赔罪。”苗璧泉瞄他一眼,哂然一笑,摇头道:“是我自家心贼。便没遇着你,总也还遇着旁人。何罪之有。”便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酒水下肚,却是仰头一声长叹—“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宝相不解其意,跟着痛饮一杯,惑然问时,苗璧泉却哪里答应,不过将头一摆,将个杯子抡在掌心,摩挲一阵,满一杯酒,起身望地一拜,望天一洒,便就一声长叹:“叔叔,泉下有知,还请宽恕则个。侄儿怯懦,贪生怕死,实在不敢冒死相救。往昔我也苦劝,那通天教不是好相与的,奈何总听不进去。”
言语之下,却是流下两行泪来,自家又满上一杯,一口尽了,又叹道:“金映玉晖,金映玉晖,便是玉晖排在了前头,那有什么打紧。他现如今是掌教了,比不得从前,便生分些,便排场些,让他三分又有什么关碍。没的白为他填一条命。他却是一毫不知。”
苗璧泉正个自斟自酌,痛饮解愁,却突听高台上胡先生笑道:“不知怎地,这两边太阳,里头好似有人弹皮筋似的。这酒一下去,更是头痛。你们玩着,我去歇一阵,恐就好了。”醒醒道人听他说是头痛,却就有些担心,拉着个手问长问短。胡先生“哎唷”一声,将他手打下去,嗔道:“我又不是大罗金仙。总有个脑热头痛的时候。你们几百年没见,多少话要讲,怎么就好为着我坏了雅兴。你们只管自己,我且下去,不劳费心。”那醒醒兀自不放心,胡先生将他一推,按在座位上,笑道:“什么大不了的。想是行经走脉时岔了气,一时失察,不曾知觉。今日两杯冷酒下去,便有些不自在了。总别理我,我寻两粒五厨黄庭丸吃了,睡上一时,自然就好了。”言语下,同那黄耳青腰两道人作揖告辞,便就飘然飞下台去,同璧泉宝相知会一声,道声“失陪恕罪”,便就摇摇晃晃的绕过那三座大殿,走向后院偏殿去了。
那里饮酒作乐,这边孤标却有些着急,同龙骧绥绥低声道:“我去引开高台上那三个妖怪。灵印对付宝相。你两个去将那道士捉了。倘或得手,外间相会。”葛年见他安排行事,急道:“先将孩儿还来。总不能你们失手,叫这孩儿与你殉葬。”孤标嘴角一咧,笑道:“若想那孩儿安好。你便祝我马到功成罢。”葛年听得这话,却是气得直跺脚,压低声气骂道:“你这泼贼!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呵斥之下,抬眼瞧了一眼那三星高台,眼见那黄耳道人仙风飘飘,那青腰道人英姿飒爽,一个醒醒道人雄姿英发,当下一声慨叹,又是恼怒,又是着急,道:“那上头的妖怪,一个比一个瞧着厉害,你们这么上去,不是白送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