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珠耀眼,飞廉瞧得目眩神迷,细瞧一阵,却没瞧出个端倪,因问重明,重明摇头道:“眼拙。不知是个甚么宝贝。”葛年瞧着也疑惑,借问冰砚,冰砚也摇头,眉峰微颦,道:“瞧那宝剑,虽个破败,却当真是我门宗之物。只是那宝珠瞧着眼生,认不得。”一众人等正猜着,冷不防王方平干咳一声,闷声闷气道:“那是我家的贰负之尸。”
吕叔敖“啊”得一声,惑然道:“这贰负之尸,不是尸身么?怎么就成了这么大个珠子?”王方平咬了咬嘴唇,瓮声瓮气道:“将近十五,它自然就还是个珠子。若不趁着这两日,这些个道士,能这么容易就偷盗得手?”吕叔敖听得糊涂,嘀咕道:“这么个东西,难不成跟月亮似的,还有个阴晴圆缺?”王方平瞟他一眼,却并不答言。
那碎片之中的一干通天教众,却又见喧哗起来。众人抬眼看时,却见那斜坡上头,“哗啦”作声,却是飞来黑压压一片巨鸟。比及相近,看得分明,哪里是什么巨鸟,却是一队羽民国人。这羽民国人身形与人相类,只通身生满细绒,肩头展有一对黑羽长翅。
这羽民飞近,盘在这三个道人头顶十来丈高处,一不抛掷投射,二不飞扑袭击;只管个个念经似的低语。他等那声气,低低切切,听着好似群蜂出巢,沙沙嗡嗡的只在耳畔,却又听不分明一字一语。声气一响,周遭的通天道众立时四散退开。那国字脸道人见这行止,眉头一皱,左右各各瞄得一眼,沉声道:“小心。别大意…”言语未落,头顶那一众羽民道人陡然齐齐呐喊起来,呼喊声中,其羽翼之下便见扑出一阵黑风来。
那黑风一缕缕,一道道,交织于一处,汇成一条黑风长虫,“呼呼”作响,“轰轰”作声,朝着三个道人一头扎将下来。其声势赫赫,好似巨龙飞扑;那风口之中“叮叮当当”乱响个不停,下细看时,却有数不尽的无羽飞箭夹杂其中。飞廉见这行景,却也有些心惊,侧头朝重明道:“这些个黑毛无爪鸟妖,瞧着不甚了了,团在一处,却有这等本事!”重明冷然一哂,冷笑道:“古人云,寡固不可以敌众。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语未落,却见那虎绣道人一步跨上前些,左手捏个法印,右手那断剑望空一抛,猛然一声呵斥,疾声咒道:“燎如观火,画地为牢。”咒声一起,那半截断剑“嗖”然一响,霎时化作一面数丈宽的火焰圆镜。那巍然风龙一头抢下,同这火镜撞个正着;但听“砰”然一响,那风龙将那镜子撞得凹陷丈余,好好一个镜子,登时就成了个火焰喇叭。只是镜子凹沉,却不曾破,那风龙钻在这火镜之中,穿不得穿,退不得退,好似失足陷在泥沼的小兽,越是挣扎,越是陷得瓷实。
那国字脸道人瞧得真切,一声长啸,其左手捏个法诀,右手将剑一挥,厉声叱道:“风遁,催光穿云!”法咒一响,其人两足一蹬,“嗖”然一声,即便拔地而起,但一眨眼,其人便扑进了那猎猎黑风之中。一干人等讶然抬头,那黑风之中幽然晦暗,哪里能见得个人影,正都惊骇,却陡听一声尖叫,悚然望去,却见个羽民两翅乱扑,两手拼命乱抓,其身后翛然飞着个白袍道真,单手掐了这羽民的脖子,不是那国字脸道人,还能是谁?
那羽民后颈被抠个正着,扭头不能,回身不得,唬得放声尖叫;那国字脸道人板着个脸,森然一声冷笑,右手一抬,长剑一挥,但听“噗”然一声,便将那羽民一对黑翼齐肩削断。黑翼一折,那道人便就松手,其人“倏”然一下,便又扑进了那黑风之中。断翼的羽民无翅可展,哪里还能飞行,两手回抱两肩,惨叫声中,便自高空急栽而落。
其侧旁的同族见彼遭遇,登时急扑而来,孰知堪堪靠近,人没接着,身后突地“噗”一声响,肩头一凉,背后登时一空,猛然回头,却见自家一对翅膀一左一右散落开去,断翼上的鲜血扑在空中,因吓得怔了,不知闪躲,叫这鲜血撒了一脸。只是惊骇之下,却连那道人的行止都不曾瞧见。
赵王立在黑鹿头顶,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然穷尽目力,却只能见着那道人鬼魅似的,一时闪在这个羽民背后,一时现在那个羽民肩头,倏忽来去,不过只留下一道雪白的剑影。但就眨眼功夫,一众羽民便折损过半,断翅的道人跌作一地,哀嚎连天。那余下的见势不妙,哪里还敢应战,四下里急坠下地,只管望那成堆的通天教众中逃去。羽民逃散,那飞扑的黑龙失了承载,“噗噗”声中,便就渐见消散。满空里黑风化作黑烟,黑烟化作飞尘,“簌簌”飞扬,好似烧山时扬起的火灰。
见彼败亡,那国字脸道人便就翛然落地;这道人虽个神勇,那通天教众却也刚毅,同门落败,并不肯退散。喧哗声中,又见扑出数十个厌火国道人来。这厌火国道人上身为人,也有披挂,肚脐之下,却是狼身,那黑毛团团,长尾摇摇,四条狼腿皮粗肉厚,瞧着颇有几分气势。这厌火道人聚作个半圆,离这三个道人数丈,便就止步,一个个捧着肚子,喉咙里“咕咕”漱得两声,将嘴一张,“呜哇”一声,却是猛然喷出冲天的黑火来。
那黑火落地,前端滚作了丈余高的黑火之狼,末端却还连着那厌火国道人大嘴。那火狼通身黝黑,从头到尾,从肩至足,都燃有尺许高的暗阴之火。变化得成,这群狼便就左冲右突,四下里朝这三个道人翻扑而来。赵王从旁觑着,却是瞧得胆战心惊。吕叔敖见他这战战兢兢的形容,却是掩口发笑—“这烈火之物,瞧着可怖,却跟蜡炬一般,张口一吹,怕不就灭了。”
嬉笑之中,却见那虎纹道人抢前一步,单手捏个法印,右手提着残剑望空一扬,张口便是一声厉喝:“七变,如意之道!”咒声一动,其掌中那残剑“叮咛”一声,霎时化作一把船帆般大的芭蕉扇来。这道人单手提了这巨扇,望着那狼群便是一扑,巨扇扇时,且听“呼”然一响,登时便扇出一股妖风来。
这妖风一扑,地面那铺得平平整整的青灰石板登时“噼啪”乱响,霎时便碎裂一地。只是风且猛,风且狂,不过将那群狼身上的黑火刮得高了三分,哪里就当真如吕叔敖所言一吹便灭。妖风无功,那虎纹道人却是有些错愕。只是再起变化,哪里还来得及。一众火狼“嗷嗷”狂吠,已然扑将上前。说时迟,那时快,那国字脸道人两肩一耸,但听“啪”然一声,霎时便一化二,二化四,化出数十个尘沙一般的分身来。那分身个个手中提得一柄泥沙之剑,“嗖嗖”声中,便就扑在了三个道人外围。群狼扑来,便就缠斗在一处。
惊蛰从旁瞧着,却是有些惊异,低声悄问,冰砚亦低声答道:“这是《玄都上品》中的法子,唤做尘影术。”惊蛰“啊”得一声,讶然道:“这尘影术不是遁隐藏身的法子么?怎么就这么厉害了?”冰砚两眉颦在一处,却也是一脸疑惑—“这人施法行功,能跳出窠臼;乃是奇才。如何这么些年,门中却从来无人提起?”忖度之下,却见那通天教众中探出个人来,扭转脑袋,朝人堆外围急唤道:“快去请女祭女戚!”外围人头攒动,却不见人行动,好一时,才有人应他—“被红姑抓伤,来不成了。”先那人又急道:“又不是只有一个,难不成都伤了么?”外围又应道:“常阳宫着人送来了返生香,不敢过来。”那人听得这话,直是连连跺脚—“既如此,那还不赶紧着人跟教主通传?”外围人等听得这话,你望我,我望你,却是哪里有人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