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节华妙
一干人等便这么呆呆的瞧了一晌,还是重明开口:“可有什么好看的。这两个小孩儿,空具血肉,一无太清阳和之气,二无变杂之阴,便有人照拂,也活不得的。”尹喜听得这话,却是有些狐疑,同徐甲对望两眼,惑然问道:“你且瞧瞧,他两个还有多少时日?”重明抬眼细瞧一阵,慢吞吞道:“多则月余,少则数日。他两个胎里带来的先天三元真气一旦耗尽,便不能活了。”葛年从旁瞧得有几分唏嘘,叹道:“哪里还等得到甚么先天真气耗尽!没人看管,饿也饿死了。”
飞廉见众人这番气色,却是“哧哧”一通笑,拍手啐道:“个个都是圣贤,人人都是良善,还修甚么道,炼什么真,摇个幡子,去尘世积德,望人间行善,多少去处!干巴巴站在这里,瞧着两个没魂的血肉活尸装什么悲天悯人的济世真仙!依我说,各人行路要紧。眼巴巴的瞧着,又不能伸手,可还在逗留个什么!”
她这言语听着刺耳,却无一人同她应声,王方平侧头转身,扯着涂玉山默然行前引路。那黑鹿不消招呼,四蹄嘚嘚,自然也就跟上。这道路两旁,虽则也还浮着各色碎片,一干人却也没了细瞧的兴致,行得远了,渐至于这长街尽处,前头便是那窅然而幽的黑风之洞。
那洞其实也怪,远远瞧着,乃是嵌在一众碎片中的一个无底深渊。比及相近,这才看得分明,那哪里是个深渊,却是浮在一众地界碎片中的一颗黑球。这黑球高有数百丈,通身缠了一股黑风,不住的从四面悬空的地界碎片中刮取丝丝缕缕的白气。那白气“嘶嘶”而响,好似有无数牧童立于秋风,横笛而吹。那白气瞧着轻忽飘摇,好似穹苍之云,山岫之烟,实则却是那地界碎片中的物什—或山石河流,或房屋草木。就这么被那黑风一吹,便就渐见化去一层。
飞廉见这行止,却是唬得脸色发青,尖声道:“这当真是人去得的地头么?只怕一脚上去,便被那黑风吸到那铁球上去了。这风也大,就这么一扑,那还不跌个粉身碎骨?”听得这话,王方平不过嘿嘿一笑,低首在涂玉山耳边轻轻言语。 一则那黑球上的黑风猎猎,有些灌耳,二则他声气压低,故意回避,飞廉便尖着耳朵,也没听个分明。疑惑时,却见涂玉山微微弯腰,却从地面信手拈起一块百十来斤重的巨石,不过略掂一掂,便朝那黑球猛然掷去。
涂玉山力道不小,那石块瞧着也大,孰知就这般抛过去,眼见要撞上,但听“嗖”然一声,那巨石竟在众人眼皮底下就这么一闪而逝,且就须臾,便再不见个下落。飞廉遽然而惊,悚然问道:“那石头呢?去哪儿了?”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哪里还能答应。
王方平嘿嘿一笑,轻抹唇边腮旁的胡子,得意洋洋道:“别怕。这门户瞧着可怖,实则太平。我走过多少回了…”正言语,身旁一块地界碎片上却突地闪出一道璀璨夺目的华光来。讶然侧头,下细看去,那碎片却在轩辕坟外的一处矮坡上头。
这矮坡山势平坦,坡顶被通天教众铲平,铺了灰青灰青的石板,斜坡两侧隔三差五种有几株古松,底下剪了枝,树冠甚高,瞧着像是华盖宝幢。树冠下头,摆着浑圆石桌,蹲着圆面方座的石凳,或三或五,不一而足。如今山坡斜面上,抢着三个头戴素巾,身穿白纱华袍的道人。那道人瞧着皆是三十来岁的面容,个个都提着一柄宝剑。道人身周,涌来堵着百来十个通天教教众,一个个抡着兵刃,或呼或喊,将这三个道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三个道人抵肩而立;面对一众通天教徒,全无半分惧色。三人中一个身量甚高,国字脸面,浓眉大眼,瞧着像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其道袍胸口处,用金线绣着一枝梅花。只是如今梅花上溅满鲜血,哪里还有半分清秀风骨。这道人手中提着的宝剑也怪,剑柄周全,剑身却少了一截。只是它这半截少的不是上下两截,却是正中一截。那下半截也罢了,上半截宝剑悬空浮着,同下半截剑身隔着约有尺许,但其挥舞砍削,却同寻常剑刃一般无二。
国字脸道人左手那同伴,身形略矮,身量也瘦削,其脸面清矍,皮肤雪白,生得一把好须子;咬牙切齿时,却见脸颊生有一对深深的酒窝。这道人道袍胸口处也有金线纹绣,只是绣的不是梅花,却是一头老虎。他手中提的,却是冰砚等人先时所见的半截断剑。他这断剑,剑柄完备,剑身只得两尺来长,剑头平整,剑刃倒是毫光灼灼,瞧着是锋锐莫甚。
国字脸道人右手那同伴,白袍滚着金边,胸口绣着一只狐狸,其人猿臂蜂腰,剑眉星目,颇见几分风流;其右手托着一柄残剑,那剑剑尖完好,剑身周全,独独没有剑柄,三尺来长的宝剑只得冰凉雪亮的一截锋锐之刃。虽个没把柄,那长剑在其掌心悬着,其指尖略有动作,那剑便随指而动,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好似套着个无形的飞索。这道人左手握着一粒三岁孩童拳头大的宝珠,珠子赤红,好似染得鲜血;珠身之上毫光万丈,瑞气千重。冰砚等先时所见的璀璨华光,便来自这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