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明烟灰星火之躯,顿在半空,“呔”然一声呵斥,其掌中“嗖”然一响,霎时晃出个丈余长的白玉净瓶来。也不见她弄甚神通,提着那瓶口,倒提瓶子,全无半分顾惜,抡着似铁锤一般朝那怪状猛砸下来。但听“乓”然一响,那怪状提杖的身躯瞬时被砸得支离破碎。只是肉身碎裂,那躯体没爆作一滩烂肉,却是化作了满地的碎片火焰。那火焰凌乱散开,若落在石上,“兹兹”两声,烧得有些焦臭,便渐渐熄灭;若飘在水中,浮在水面,却如莲花一般绽放开来,燃起尺许高的焰火,灼灼闪烁,腾腾闪跃,却没半分消减的况味。
一击得手,那重明哪里同他客气,又是一声大喝,提着瓶子便又朝那怪状另一个身躯猛砸下来。那怪状未及抵挡,地面那櫰木数不尽的枝桠“欻欻”作声,好似群蛇出洞一般窜将过来,挡在了那瓶子前头。只听又是“乓”然一声脆响,那一干枝杈,竟是一触即折。千百根树枝好似弃库数百年的朽木一般,霎时崩作满地的木屑。
櫰木崩坏,那怪状余下三个身子得这一缓,却也瞬时跳将开来。重明提着个瓶子,厉声骂道:“妖精,生得有胆,跑什么!回来受死!”那怪状三个身躯齐齐一声怪叫,“噼啪”一声,三节身躯霎时间合而为一,化回本来面目。变化复原,却是在脸上一抹,扯开虎皮袄子,两肩一晃,其腰身陡然拔长丈余。
变化得来,其腰肋腹背上“噗噗”作声,霎时间便生出十三颗头来。这一干脑袋生将出来,个个两目圆睁,其颈项“咔咔”作声,瞬间便伸出数丈长来,一个个好似毒蛇一般立将起来,分列在那虎皮汉子左右。重明觑眼细看,那头颅左边七个,右边六个,与那汉子的脑袋比较,不过略大些,也瞧不出个别的。正疑惑,那一众脑袋突地齐齐一声怪叫,但听“呱”然响时,其口中登时喷出一道烟霾来。
那烟霾奇特莫甚,瞧着晶莹剔透,好似融化的水晶;然轻盈飘忽,又好似飘空的白纱。那烟霾之中,缀着不计其数的星芒,灼灼而明,璀璨夺目。重明乍然见了,却是猜不着它虚实,眉头皱时,提起那白玉瓶子,望空一晃,猛然叱道:“收!”咒言声中,但听“呼哧”一响,那瓶中登时卷出一股恶风。那恶风卷吹而来,但凡触物,立时吸入瓶去。那落脚的石头也罢了,周遭的潭水轻忽,经风一招,登时“噗噗”作声,朝那瓶子涌去。那瓶子瞧着虽大,却也忒能装,一时灌进去的潭水便不能水漫金山,只怕淹过陈塘关却是不难。
那瓶子厉害,飘忽的星芒之烟果然不能自持,纱罗一般卷如那瓶子。只是那烟霾轻忽,那星芒却似重有千斤。一点星芒入瓶,重明便觉瓶子沉上两分,比及窜入数十粒,那瓶子便渐渐有些提不动了。惊骇之中,在那瓶底猛然一拍,“哐啷”声中,吸入的潭水“轰”然奔涌而出,然那星芒沉在瓶底,却没一粒冲涮出来。
见彼吃力,虎皮汉子登时“嘿嘿”一声怪笑,奚落道:“天仙重宝,在尔手中,也不过如此。”重明听得奚落,却是啐得一口,手掌在那瓶口一抹,那瓶子“嗖”然一响,霎时化得无影。其右手一抬,却又化出个拂尘来。那拂尘白玉长柄,白毛长拂,好似雪枝簇着一团白云,光华霭霭,莹白照眼。
化来宝贝,重明登时两足一点,朝前急扑,提着拂尘便朝虎皮汉子当头一扫。那拂尘长拂未至,尾端先便扑出一股滚滚黄沙;尘沙飞扬,遮空蔽目,扑在潭水中“簌簌”乱响。那虎皮汉子自恃了得,落在沙中,并不走避,一声呐喊,十三个头颅好似恶龙出海,拖着长脖子“倏倏”作声,朝重明猛扑过来,看将近时,那脑袋头顶“蹭蹭”作声,或一或二,齐齐生出角来。那角也奇特,或如麋鹿,或似犀牛,不一而足。
重明扑在半空,忖着自家乃是虚火烟尘之躯,并没个实体,不怕他冲撞,却也没个避让的意思。但听“刷”然一声,那长拂果然扫了个不偏不倚。只是拂子扫面,那虎皮汉子的十三个脑袋却也齐齐撞了个正着。重明向来自傲,以为术法大家,道门翘楚,哪里料到平白遇着个莽汉,竟有大神通,瞧着稀奇古怪的一干兽头,竟能撞破术像,叫它冲着了真身;当下“哎呦”一声叫唤,“扑通”一下猛摔在地,但觉胸腹多处好似被尖刀剜刺一般,剧痛难忍,扎挣两下,竟有些直不起身。
只是那虎皮汉子素来也是个眼高于顶的,见着重明虽有重宝,然面色孱弱,身段羸弱,瞧着像是个病入膏肓的形容,便有十分本事,怕也施展不得,免不得便有几分轻慢,他十三个变化头颅扑出身去,只当重明定要抵挡避让,孰知她竟弄出个玉石俱焚的法子来,虽是撞她撞了个实在,自家脸面却也叫她扫了个真切。那拂子瞧着柔韧,就此一扫,却是将脸刷出一把血丝来——幸得是眼睛闭得快!
那血丝刺痛,好似有一把钢针扎在面上,火辣辣的痛得钻心,血珠浸润,顺着额头滑将下来,眼前猩红一片,视物都不分明,两手作捧捧之态,却又不敢触碰;恼恨之中,见彼摔倒,立时摇晃腰身,将十三个头颅窜将起来,本想长角挑刺,将她撞个通透;孰知那头颅堪堪立起,脸面上那刺痛好似水流一般,顺着脸面淌将下来。这刺痛过处,肩酸骨软,两臂登时如软泥一般瘫将下来,再是发力,十指软绵稀松,却是哪里还能动弹。
惊骇之下,腰身上那十三条颈项便接二连三的“噗噗”爆响,渐次化作团团的黑烟,惊怖时,一干头颅哀嚎尖叫,在那黑烟中碎裂开来,化作了一蓬蓬的焦黑灰屑,袅然飘落于地。
他这身段一瘫,术法一消,那僵立在地的飞廉登时身子一软,只是身段活泛,其脸色却也没好上两分,蔫蔫的好似霜打的茄子,颤颤巍巍的,又不敢动弹,只是尖声朝重明唤道:“丑婆娘,还有命么?”重明扑在地面,微微侧头,吐出口中污泥,骂骂咧咧道:“死妖精!不是你蠢,咱们何至于此!”那厢赊月却也突地发出声来——“你聪明,便该同仇敌忾;如今叫他各个击破,都这般躺的躺,倒的倒,便来个三岁孩儿,也把命收了……”
言语未落,他身后那桃木怪突地“噼啪”一响,霎时化回桃核本相。那桃核跌将在地,“乒”然一响,就此跌作两半;桃核中“哐当”一声,登时跌出个大瓮来。那大瓮摔将在地,“乒呤乓啷”一阵乱响,跌了个稀烂。大瓮碎片之中,扑得一干人物,正是尹喜吕叔敖等。
尹喜背晦,扑在水边,一颗头歪栽在水面,呛着些水,他中了妖法,身软骨酥,颈项抬了几次,狠灌了几口水,却总不能挪动。吕叔敖从旁瞧得,“啧啧”两声,慢吞吞道:“别挣扎了,淹死便罢了。何苦多受罪。”尹喜死命硬挺着脖子,朝他厉声道:“你在我脚边,好歹伸手拉一把!”吕叔敖干笑一声,慢吞吞道:“你作梦哩!我还抬得起手!我劝你如今还能自戕,给自己个痛快,再耽搁一二,只怕就迟了。”
尹喜莫名其妙,骂道:“糟老头子!胡说八道什么!”吕叔敖悠然一叹,干巴巴道:“先还有那桃核的法力困着,如今那老妖孽自身不保,桃核消亡,我身上失了禁锢,往昔收服的妖精辖制不住,一时三刻,便要脱困而出,等他两个出来,将咱们捉了,用定身法困着,将你作个养元的肉虫,每日介搜刮,那才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