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化身
那虎皮汉子见她人多,却是全无惧色,撩开袄子,在肚脐上狠狠一拍,但听“啪”然一响,不过须臾间隙,竟化作了个双腿五身的怪状。这怪状五个身躯抵背而生,各朝一面,形容样貌各不相同,其手中也都擎着个异样兵刃。
一个面皮白净,戴着一顶烂银道冠,插着一根雪花银簪子,手中提着根光秃秃的黑铁长柄,那柄上悬着颗牛头大的赤金圆球,金光蔚然,颇有些刺目;见有人近,那圆球“倏倏”作声,一时化作尖刀,一时又化作利剑,一时化作长枪,一时又化作短鞭。
一个脸面发青,头顶顶着个黄杨木的冠子,后脑斜插三根梨花木的簪子,掌中抡着根青木棍子;那棍上缠满青藤,开满各色鲜花;稍稍一动,便有花瓣草叶簌簌掉落。
一个脸色土黄,头发斜绾,头戴一顶五光十色的宝冠。那宝冠上珊瑚玛瑙、金珠玉宝嵌得琳琅满目,华贵莫甚;其手中捏着一对白玉打磨而成的短棍。那棍上镶着无计其数的明珠宝石,珠光宝气,璀璨夺目。
一个面色赤红,披头散发,头上套着个赤金圆环。那环上立着三只青鸟,青皮红嘴,通身都有烈火缠绕。其手中捉着一根丈余长的金杖。那杖头乃是一只三足金羽乌,饶是赤金浇铸,却同活物一般探头缩脑。
一个脸膛黑红,一般披头散发,两耳之上各自珥着一条细长的乌梢蛇。那乌梢蛇头尾衔接,垂在其肩头,摇摇晃晃荡个不住。其手中提着一对寒冰巨锤。这巨锤也别样不同,锤柄倒罢了,锤身却是两只狸猫般大的寒冰巨蟾,盘腿叠股的坐在锤柄上,但凡那身躯略有动作,那冰蟾便猛然张开大口,“哇”然喷出一蓬霜花。
变化得来,那怪状两腿一蹬,“嗖”然一响,即便扑入那一众重明化身之中,挥起兵刃,同他等战在一处。那重明化身瞧着一模一样,孰知动起手来,却是各不相同。有一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冲在前头,将个短剑当做铜锤铁杖一般使唤,狠砸猛槌,好似冲锋跃阵的将军;有一等身手敏捷的,来时如流星赶月,去时似白驹过隙,只在五躯怪状身周来回冲撞,觊着个冷子,扑进来便是一剑;又有一等心性奸贼的,总不近身,远远立着,见着哪个敌不过了,或冲上前来格挡救阵,或扑将近围魏救赵,遑论是否得手,都是一触就走,再不恋战。
那五躯怪状扑在阵中,左冲右突,上蹿下跳,虽未落下风,一时却也难分胜负。重明真身远远站着,见得近些,便又挪开,口中兀自奚落——“泼皮妖精,原来也不过如是。便是病重身弱,我看你也奈何不得。”鄙薄之下,那五躯怪状身上某处,却突地传来孩儿啼哭。那怪状如今乃是术幻之躯,真身之状不可辨识,重明聚精会神瞧了好一时,也没瞧出他身上哪里有个孩儿。
正自疑惑,却突见那脸膛黑红的身子一缩,退在了其余身躯的中间,将两柄寒冰巨锤望地上一抛,却从袖笼中摸出个包袱来。那包袱中拱着一团红肉,圆滚滚的,跟个皮鞠一般。那婴孩儿啼哭,便是从那肉球中来。
那黑红脸膛将个肉球横抱起来,一边在那肉球身上轻轻拍打,一边学着妇人声气轻轻哼唱——“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现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这般拍着哄着,那肉球果然渐见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哭声却也低了。
那脸面发青的,见得久战无功,如今又失了个人手,却便有些不耐烦,“呔”然一声,腰身一扭,猛然一挣,“噼啪”一声,那半截身段竟从那怪状躯干上挣脱下来,跌在地上。那断躯甫一沾地,登时就地一滚,倏尔之间,便化作了一株丈余高的櫰木。这櫰木巍然耸立,生着百來十根长枝。那枝条“簌簌”乱响,长蛇毒龙一般,四下里乱窜。但凡碰着个人,立时缠将上来,死命箍着。那一干重明化身,自诩力气大的,也不避让,挥剑便砍,孰知那枝条越砍越粗,树皮越砍越硬,几剑下来,树枝未断,树皮已然硬如钢铁,短剑来时,直砍得火星四溅。
化身之中,有些个谨慎些的,略让开些,提着个剑,凑在面前猛然一吹,那剑身之上“呼喇”一声,登时扑出灼然滚火。那滚火扑在树枝之上,烧得“兹兹”作声,却没见烧掉一片树叶。
也不多时,那一众重明化身便悉数构陷櫰木长枝之中,哀嚎也罢,尖叫也好,总不能挣脱。比及櫰木树枝收紧,那一干化身吃不住受不起,破了法相,一个个便“噗噗”作声,坍作了成块的灰烬。见彼立功,那怪状几个身段齐齐呐喊,两腿蹬踹,便又朝重明飞扑过来。那提金杖的冲在前头,抡起长杖朝着重明当头劈下,口中兀自厉声骂道:“丑婆娘!百般作怪!吓哭我孩儿!看我不将你挫骨扬灰!”
呵斥声中,金杖当头,那重明无物傍身,只得拎着个葫芦挡将上来。那葫芦瞧着金光霭霭,紫气绕绕,到底是个轻巧物件,哪里吃得住那长杖一击,但听“噼啪”一声脆响,那葫芦直是一击而碎。葫芦破烂,那提杖的登时“嗳哟”一声,脱口叫道:“不好!上当了!”言语声中,长杖击落,那重明“嘭”然一响,霎时化作一蓬飞灰。那飞灰撩在半空,却不飘散,团团然仿佛还是重明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