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古址

梅骨道人见得这石门，登时喜形于色，飞行上来，立在门前下细打量。那石门两扇门板左右相并，严丝合缝，插针也难。门板正中，皆雕有一个龙头，龙口之中皆衔有一个巴掌大的石环。梅骨道人细看两眼，伸手在那石环上轻轻一磕，“磕磕”两声，除却门后那“嗡嗡”回声，却没半点动静。

闻新晴探头瞧得两眼，放出光华迷离的钥匙来，问道：“敢是要钥匙？”梅骨道人眉头一皱——“便要钥匙，也须得有个锁罢。这门上光洁溜溜的，哪里是个锁孔？”闻新晴眯缝两眼，嘀咕道：“只怕还在那石环上。”梅骨道人摇头道：“古圣传物，定然有些蹊跷处。机杼关隘，总有个破法……”言语未落，却见淮南跨前一步，提着那石环望外一拉，但听“咔”然一声，那石门竟就此拉开半截来。

梅骨道人“啊”得一声，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干笑一声——“倒也撇脱。”便就一步跨进那石门之后。这石门后头，却是一条十来丈长的甬道。那甬道两壁上皆刷有彩绘，或是鬼怪，或是鸟兽，密密匝匝，不一而足。因是年成久，那彩绘有些斑驳，露出了漆下的火砖。闻新晴在那火砖上轻轻一刮，那砖头便“扑簌”落下碎屑砖灰。

甬道之后，却是广袤无垠的虚空。那虚空之中，悬空立得一座恢弘壮丽的宫阙。宫阙之前，有一座数百丈的白玉拱桥，横亘来此，与这甬道相连。这拱桥宽有十余丈，两侧栏杆高将近人；每隔数丈，那栏杆上便立得一个兽身人面的铜像。那铜像虽是兽身，却如人立；个个头戴铜盔、肩披铜甲，手执长戟、背负铁弩；且其虽是铜像，却与活物无异，见得人来，身形虽是岿然不动，那眼珠却是滴溜溜直转，将一行人等盯住不放。

梅骨见这铜像有些诡诞，便有些踌躇，立在桥头，踟蹰不前。闻新晴见他老成，却是两腿一夹，那铜牛“哞”然一声，甩开蹄子，即便跨上桥来。玉桥铁蹄，但听“当”然一响，响动之下，那桥上铜像依旧嵬然不动，全无半分异样，梅骨道人脸颊一红，干咳一声，道：“小心总不过逾。”

一行行在桥上，那栏杆外却时不时传来一声鹿鸣。众人心下无不纳罕，立在栏杆侧旁看时，那桥外虚空之中，时不时便会无端喷出一道数丈高的黄沙。那黄沙飞扬起来，卷扑一时，便会化作一只丈余高的长角白鹿。那白鹿四蹄腾空，在那虚空中疾驰片刻，“呦呦”两声，便会又化作一蓬黄沙，跌在那虚空之中，散得无形无迹。

闻新晴识不得，因问梅骨，不想梅骨干笑一声，讪讪道：“据闻轩辕游昆仑，有神人乘白鹿献鬯。想来这便是那白鹿的残影罢。”言语中，已然至于那宫阙大门。这宫阙城楼高十余丈，门前一左一右立得两个巨大无匹的黄铜巨鼎。那鼎中一无香火，二无汤水，却是喷有丈余高的黄沙。那飞扬的黄沙聚在空中，幻作两只恙兽。

那恙兽形如狮子，通身沙砾翻滚，“簌簌”作声；见有人来，登时齐齐一声嚎叫，双双扑下鼎来，立在门前。梅骨见势不妙，登时捏个法印，朝闻新晴道：“先别过来。”孰知闻新晴听得这话，反是在铜牛屁股上一拍；那铜牛“哞”然一声，即便跨而上前。

闻新晴立在前头，将手中那华光四射的钥匙高高举过头顶，信手一挥，那钥匙登时光华四射。两只恙兽吃这光华一照，仰头一声嘶吼，便自飞回那巨鼎之中。梅骨“咦”得一声，讶然道：“你如何晓得这门道？”闻新晴笑道：“这轩辕台公孙墓，到底是自家人建的。便是防贼，总没个害自家人的道理。若每次来此都要一番恶斗，我师父还肯来么？想来必然有个什么信物可以通行。若说信物，除却这钥匙，还有甚么？”

梅骨道人暼他一眼，好半晌才道：“你好造化。这钥匙有个名目，唤作夔足。原是古兽夔牛的独足炼化而成。”闻新晴听得这话，却是“啊”得一声，将那钥匙下细看得两眼，咋舌道：“这等光彩，原来是牛脚杆？”梅骨道人眉头一皱，啐得一声，道：“你懂甚么。那夔牛乃是灵兽，苍身无角，光如日月，声如雷霆；且其有出水入水之力，吐纳之间，可召雷雨；呼啸之下，可招风暴。从古至今，考究经典，也只有咱们轩辕黄帝得过这么一头。偏这宝贝，还只生得一条腿。你倒好，听得是牛足，还有几分嫌弃。”

闻新晴听得，却是“啧啧”两声，叹道：“亏得只有一条腿。若当真有四条，如今要集齐这钥匙只怕也难。”梅骨道人听他这话，却是冷笑一声——“你这出息。”鄙薄之中，已然穿过城楼。这城楼之内，却有数十进高墙大院。那宫殿连苑，层楼叠阁鳞次栉比，颇见恢弘。只是年成久，墙根楼底，皆有积灰；雕梁飞檐，也都有些凋敝。

梅骨道人抬眼一望，便有些气馁——“怪道轩辕瞳搜了一辈子。这么大的地方，要寻出这么一张薄布片子，那得寻到几时去了。”闻新晴劝道：“不灰心。”言语下，即便摸出《太上黄庭外景经》，将其摊展开来。经卷铺陈，灰扑扑的，同旧时却也全无分别。闻新晴抡起夔足，在这经卷上来来回回照了几遍，却依旧没半分不同。梅骨道人觑得真切，一声长叹——“仙家至宝，终究与我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