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婴的角度来看，她认为只要是妖精，都不可靠。无论彼此是什么关系，其基础永远都极其脆弱。（她在文中也为此嘲讽过——妖精的话也信得。）尽管她救过双头，但对于双头，她始终又畏惧，又不信任。为了得到双头的道门，得到稳固的人形化身，她觉得只有暗中下毒这一个途径。从双头来看，他觉得尽管阿婴救过自己，但阿婴始终只是一个刚刚入道的小妖。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指望——1，她要靠他才能真正的得到人身；2，她要靠他才能彻底脱离尧若言的控制和追猎；3，她还要靠他才能继续在各路剑仙的猎杀中生存；所以他虽然精明，但未必会提防阿婴。因为她太卑微，太不入流。
第二十二节秘药
且说凌万壑提得人众，倏忽间奔将出来，跳出青城幻界；此刻天如鱼肚，晨星隐约，天光云色尚未十分，凌万壑管顾不得，放出剑来，“嗖”然一响，便自排空而上。那云端之上，晨光如金，剑光隐没其中，若非近在咫尺，哪里就好知觉。
凌万壑心下稍安，将朱利贞放在剑柄，蛛网挂在剑尖。那蛛网粘手，扯来扯去，容易理不开来，正觉烦心，却听朱利贞瓮声瓮气道：“别弄那丝丝网网的。小心被粘住。”凌万壑蹙眉道：“若不消解，怎么放他出来？”
朱利贞迟疑道：“你看他脖子。生有两颗头。谁知现目今是谁在做主？”凌万壑心下一跳，隔着网罘细瞧，袁知易那脑袋软塌塌的吊着，柳筠那脑袋直挺挺的立着，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登时心下一跳，“呼喇”一个耳刮子过去，骂道：“妖精，把眼睛闭上。”
那脑袋白挨一耳光，脸红筋涨的骂道：“臭婆娘，我睁不睁眼，关你屁事。”凌万壑冷哼一声，森然道：“你这妖精，当真不识好歹。我可是替你着想。”那脑袋两眉一皱，两个眼睛立起来——“为我着想？”凌万壑暼他一眼，冷冰冰道：“你难道不知自家面目可憎么？多看两眼，我怕忍不住一剑砍了你。若两眼闭着，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不砍你了。”
那脑袋听得这话，却是嘿嘿一笑，啐她一口，一脸得意道：“你若舍得你这同门兄弟，只管下手。一剑下来，看他还有没有命在。”凌万壑脸色一沉，瞪他一眼，侧转头来，朝朱利贞道：“师伯，这妖精的话信不信得？”朱利贞迟疑道：“杀不得。宁可信其有。”言语之下，又叹道：“可惜把风堤岸沙给落下了。”凌万壑只好劝慰他——“师伯，不打紧。等杜师弟追上来，或许他有法子。”
只是朱利贞听得这话，却是有些刺耳，半晌没好意思搭话。凌万壑有些觉得，闷了一晌，讪笑道：“师伯，你中了那妖精的算计，这会子怎么着？”朱利贞干瘪瘪道：“跟吃了酒似的，软瘫瘫的，使不上力道。”凌万壑寻思一回，也想不出个由头，皱眉道：“敢是中了那蜘蛛的蛛毒么？可法子没有？”朱利贞苦笑道：“若有。还用等这会子。若还能放火也好。”
凌万壑两个眼睛一转，朝柳筠那脑袋道：“妖精，你可知道这是个甚妖法？”那脑袋哂然一笑，啐道：“若要请教。好言好语还可商量。这般没家教，回去问你祖宗。”凌万壑冷哼一声，略略侧头，这云天之上风大霜冷，那妖精两鬓眉宇间全是细密的水珠。
凌万壑眉头一皱，信手自袁知易肩头扯下一片金色羽毛，随手一捏，那羽毛“哧溜”一声，便自化作一件毛绒绒的斗篷。变化得来，凌万壑便将这斗篷在那蛛网之上一挂，替那妖精挡些冷风霜气。遮护之下，又朝他道：“老妖精，一把年纪，还要讨嘴舌便宜。你便说了，也不少块肉。”
那脑袋瞧了瞧肩头那斗篷，瞟了凌万壑一眼——“原来你也有伤。”凌万壑啐道：“你眼睛不瞎，这么久了才瞧出来。”又冷笑道：“只是得我这师弟好处，吃了灵丹妙药，到底好了几分。来个窜天下地的妖怪，我奈何不得。你这么个独头的邪祟玩意儿，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那脑袋鼻孔出气，哼得一声，道：“那糟老头子中了蜘蛛毒，手足麻痹，当然动弹不得。”朱利贞虽则年纪略长，然时下修行略有小成，面容较之前些年，反是更年轻些，瞧来不过四十出头，被一声“糟老头子”叫得脸色铁青。凌万壑听得确乎是蜘蛛毒，却是有些发愁——“那可如何是好……”话说一半，柳筠那脑袋便直是一阵耻笑——“区区一个蜘蛛毒，也好叫你作难。雄黄三钱，青黛二钱，麝香少许，三碗水煎作一碗，外敷内服，既可痊愈。”
凌万壑听得这话，略略一怔，迟疑道：“这等容易？”柳筠那脑袋笑道：“便是这等简单。真是糊涂死了。”凌万壑眉头一皱，旋即破口大骂：“你个瘟神。险得被你哄了。适才你作死作活的，要那蜘蛛精给你解药哩！这会子又来充扁鹊在世了！”那妖精脑袋嗤笑一声，骂道：“你这蠢丫头。自家见识浅薄，倒好非议旁人。你有所不知，那蜘蛛乃是青城道人的炼法毒物，其身之毒久经修炼，早便生出数种。那糟老头子中的，不过是最粗劣的蛛毒，只是剂量大些罢了。”
凌万壑听得这话，到底将信将疑，迟疑一阵，又叹道：“方子也便宜，横竖吃不死人。只是这荒山野地的，哪里去寻那劳什子青黛麝香。”嘀咕两声，却听那脑袋又道：“这周遭便有村落，雄黄也罢了，青黛雄黄，便有钱，只怕也不好买。这蛛毒虽算不上厉害，但若耽搁久了，便有壅经塞脉之苦，日后怕要落下病根。恢复修为也罢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便万万不能了。”凌万壑听得这话，偷偷瞄了朱利贞一眼，回头啐道：“既没法子，只管嚼蛆作甚？”
那脑袋嘿嘿一笑，慢悠悠道：“若寻不得药，也还有个别的法子。此去不远，有座白羊山。山坳中有座玄妙观。那观中有个园子，种有牧靡草。你采一把，叫他嚼碎吞了，管保无事。”凌万壑皱眉道：“这牧靡草这般了得？”那脑袋笑道：“你懂什么。那草号称能解百毒哩。”凌万壑半信半疑，正自寻思，却听朱利贞问道：“那玄妙观是个甚地方？你怎就晓得？他园中种些什么，你又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