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虚实
言语中,将那草叶勾起俞群山下巴,又笑吟吟道:“不过我也有一事不明。你两个在此,那货真价实的云王二人,如今却在哪里?”俞群山啐他一口,厉声道:“你们这伙贼道,贼胆包天,竟敢在我虚陵洞天寻衅滋事,如今我家教尊尚未知情,若然知晓,管保叫你们有来无回。”
听得这言语,那风堤岸沙却是噗嗤一笑,朝那天王悠然道:“可见我猜得不虚。”那天王微微颔首,缓缓道:“幸得这两个道人不知天高地厚,寻上门来。若狡黠些,与他家教尊走漏了消息,只怕倒要坏事。”风堤岸沙抿嘴一笑,道:“我来中土未久,却也听得一句俗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凡行事,总有个命数管着。若是命中无的,再是机关算尽,也要棋差一着;若是命里有的,便不周到,那天也凑巧,横竖也与他圆了。可见如今灭昆仑,平峨眉,也不能尽推在咱们头上,也是他自家气数尽了。”
嬉笑中,又调转头来,朝俞群山笑道:“识趣些,将他两个交出来,一则我省了这口舌,二则你们也省了那磨折。可还使得?”俞群山虽算不得伶俐十分,到底不是愚笨之人,觉着自家言语有些不防头,便不肯再吱声,低头垂眉,眼观鼻,鼻观心,再不看他。
那风堤岸沙见状,嘿嘿一笑,提起那草叶,慢吞吞道:“也好教你两个知晓。我这宝贝,唤作萆荔。最会教人伤心。这万丈红尘,别的也罢了,独这心病最难医,若是一味犟嘴,只怕将来失悔。”凌万壑听得那言语,装出两分惧色,颤声道:“且住。有话好说。”
孰知风堤瞄她一眼,却是莞尔一笑,道:“你这人城府太深,便肯说,我也不肯信。”说笑中,提起草叶,便在俞群山脸庞上轻轻一划,那叶子锋锐如剑,但这一勾,便拉出一丝血线来。创口细微,不过略感刺痛,与肩头那穿骨之伤不可同日而语;然到底女儿家,脸上弄出伤来,却是有些惶恐。俞群山抬起头来,下意识的瞧向凌万壑,然一眼望去,同她打个照面,却是没来由的心头一跳,心口便隐隐有些作痛,不知怎地,眼眶一热,竟陡然滚出两行热泪来。
凌万壑陡然一见,却是吃得一吓,又是恼恨,又是心痛,忿恨之下厉声骂道:“妖道,刑讯逼供,好不下作。”俞群山听得她那声音,心口却是越发痛得厉害起来,先还似有个不知事的孩儿,捏了一根细针在心头偶然攒刺,如今却似来了个夯壮莽汉,提了根狼牙大棒,只管在心间捣杵,直是痛得冷汗涔涔,浑身战栗。
那风堤岸沙提着那草叶子,缓缓蹲将下来,轻笑道:“你这毛病,如今唤作触景伤怀。若只见得陌生人也就罢了,但凡遇得故人,那些个故旧交情,便会变作剜心刺,捣心锤,只管在你心头惹祸。这一发作起来,那可厉害得紧。”言语中,又揶揄道:“瞧你也可怜,若要犟嘴,那也有个法子,你且想他平素那可恶可恨之事,每恨上一分,那苦痛可也就消减一分。”
俞群山猛然抬起头来,却是“呸”得一声,登时啐他一脸唾沫,只是此举解恨,却于心痛无益,一时间心口绞痛,好似千刀万剐,她天仙似的一个姑娘,生平哪里吃过半点苦楚,这起关口,如何忍禁得住,饶是死命咬住牙关,口中依旧“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
凌万壑见得此状,却是一般流下泪来,哽咽道:“这起贼道信不过我。我不敢多言,事已至此,是我害了你。你都与他们实话实说了罢。”听闻这话,俞群山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下狠瞪了她两眼,然实实撑不住,颓然跌坐,颤声叫道:“我说,我说!快解了这妖法!”
风堤岸沙哈哈一笑,提起草叶,随手一晃,那萆荔草霎时变得轻软绵柔,就此在她脸庞轻轻一拂,好似擦污抹垢一般,那细线一般的血痕竟就此抹去,再不见个痕迹。血痕一消,心痛立止,俞群山呢嚅一时,终颤声道:“我同门四个,尊奉师命巡山。无意间遇得王阿卫、云奎零追猎妖猴。我等见他们行止可疑,不像是中土宗门,一时询证,却不料口角起来。两相斗法,彼寡我众,他两个失手被擒,审问两句,便也都尽招了。我四个商议一时,便教两位师妹押解人等,回山报信。想着贪功,我两个便变化了他两个的形容,只说来探个虚实。却不料遇得了你。”
听得这话,那风堤赫然变色,厉声喝道:“黄口小儿,竟敢信口雌黄!敢是心口不痛了么?”俞群山蘧然而惊,一张脸登时煞白,仓然道:“句句属实,断无虚言。”风堤脸色一沉,陡然起身,朝那天王道:“尊上,这毛孩儿之言,虽不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早作打算,先行提防,才是上策。”那天王眉头一皱,缓缓道:“无夷,且去与主上通传一声。请他个示下。”其身侧那翻检书册的少年应得一声,两足一点,翻跃在空,其足下的一只鞋子陡然化作一只白羽红喙的仙鹤;这少年一脚踏在鹤背,那仙鹤一声高鸣,霎时便飞出殿去。那天王又道:“无思,且去调遣人众,在宫外布阵,严防死守。”其背后那烹茶的童子应得一声,起身行于井台之下,提脚踢出个鞋子,那鞋子“啪嗒”一下,登时化作一只丈余高的长角梅花鹿。那童子轻轻巧巧一个翻身,便斜坐鹿背之上,“嘚”然一声,那鹿子便急急奔出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