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节困兽
举直举善见自家子弟捆缚如此,未免有些忐忑。举直身为宗主,有心想问,然神色尴尬,却又怯然不敢开口。举善见其神色,忖度其心,却是扯住他衣袖,也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羲和瞧在眼中,脸色一红,干咳一声,却是讪讪道:“错枉先生门下为道庭出力,须得再记一功……”言语未尽,却见分陀利那细枝之上突地发出无数纤细如丝的蔓刺来,“嘶嘶”声中,悉数扎在寿麻、昆仑弟子身上。
蔓刺加身,一干人等登时齐齐惨叫,一个个好似落在锅中熬煮的龙虾,竟是通身发红。那红色也怪,虽是个无质无状的,却如同水流一般,顺了蔓刺、沿着细枝,一丝丝,一缕缕,渐渐蔓延,自分陀利融在幽烛掌中。幽烛得了这红色,却是一声呵斥,疾声咒道:“就理彰名,理绝众相。”
法言声中,其身前那虚无之中,华光自生,却是幻出两位极显赫的尊神来。左首那尊神骑乘白象,左手提得一柄三钴杵,头戴宝冠,肩披璎珞,身形如男,面目似女,右手手心却有一道“兹兹”作声的电光。这尊神有个称号,唤作因陀罗。右首那尊神骑乘孔雀,颈生四头,肩生四臂,手中各持有物,与越无余等对视的那一张面目,长眉细目,一手持法螺,一手持水壶,宝相庄严,也有个名目,唤作梵摩。
此二神皆高有十数丈,巍峨立地,令人肃然不敢逼视。见此二神,那亲亲道人却是脸色一变,悄然退至后阵,朝尊尊使个眼色,尊尊心领神会,瞧了瞧幽烛,又瞧了瞧羲和,却是有些踌躇,迟疑一时,却是低声道:“再等一时,却也不迟……”言语未落,却见怀柔道人那长尾突地“嗖”然一响,霎时化出丈余来长,说时迟,那时快,“啪”然一下,却是猛地抽在羲和后脑勺。
此举突然,羲和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登时人事不省。怀柔长尾一卷,将他裹在后腰,那尾巴一拧,便将羲和化将藏去,再没个踪迹。收拾停当,便朝亲亲尊尊哂然一笑,徐徐道:“且请二位护法,送我一程。”言语之下,腰身一扭,却是霎时化作一蓬妖蜂。这千百妖蜂聚在一处,团簇作一只大蜂形容,“嗡嗡”乱响一时,霎时分飞开去,再不见个行踪。尊尊亲亲二人对望一眼,却是齐齐就地一旋,瞬息间隙,便双双化作一蓬旋头风,飞旋片时,即便就此化将开去,总没个消息。
他几个就此遁走,那举直举善却是面面相觑。举直四望两眼,一众门下定在分陀利囚笼之中,哪里有办法可想,犹豫再三,却是朝举善低声道:“你且先走。”举善听得这话,瞄他两眼,颤声道:“国丈神技,未必就落了下风。我且等你。”举直暗自一叹,却是在他肩头一拍,道:“但能同生共死,却也不枉此生。”举善听得这话,却是没来由的手足发冷。
这厢心神不宁,胡乱猜疑,那厢因陀罗却已自提起三钴杵,一声大喝,便将那巨杵望空一抛;那巨杵轰然飞起,好似飞在空中的一座宝塔;杵在半空,其右手望空一举,那逶迤电光登时“嗖”然作响,倏忽窜起,缠在那巨杵之上,好似一条臂膀,将那巨杵牢牢抓住,“呼”然一声,便朝赵墨劈来。
因陀罗大显神威,梵摩却也不甘其后,左手法螺一扬,“呜”然一声,登时飞出一条黑风缠绕而成的飞龙;右手水壶一倾,“噗”然一响,陡然扑出一条黑水奔涌汇集而作的怒龙。那飞龙夭矫升空,朝赵墨左侧猛扑而来,其来之时周遭破碎的砖石皆被卷扬起来,裹在风中,直是“砰砰”乱响;那怒龙扑地而来,好似豕突狼奔,水浪过处,砖石迸裂,又似群马奔腾,来势汹汹,直是可怖莫甚。
赵墨如今乃是金铁之身,不比往昔皮肉之躯,胆子却也壮上两分,这等阵仗,混无半分避让之意。那巨杵劈来,且就将那神火印望空一抛,两手捏个法诀,却是一声冷哼——“兹有光明,以照暗黑。”咒言声中,那神火印上炫光一闪,却是霎时开出一朵烈火兰花来。
这兰花花大如轮,火光四射,瞧来虽是华美,然那花朵乃是有形无质之物,巨杵抡来,嬴宁立在赵墨身后未远,却是下意识的退得一步。孰知那巨杵猛然击下,却听“哐”然一声巨响,那宝塔一般的三钴杵竟霎时间一断为二,杵上的电光轰然炸开,化作千百道电光之箭,刺穿火兰,朝赵墨电射而来。
这电光之箭光芒夺目,满空飞射,好似群星委地,又好似火树开得银花,一时间煌煌明光,将周遭照得好似丹晨初日,明华万端。东方靥见这阵仗,却是吃得一吓,下意识的唤道:“云雷!御使云雷……”言语出口,却突地想起赵墨并非昆仑子弟,哪里会劳什子云雷真法,登时张口结舌,心惊胆寒。
孰知飞箭将至,却见左侧那赵墨左手捏个印诀,右手天诛望空一抛,却是一声厉喝。呵斥之下,那飞电箭阵竟是陡然转向,轰然一阵巨响,竟是射在奔涌而来的怒龙身上。那怒龙乃是一汪黑水,被这电光之箭击中,登时分崩离析,破碎的浪花四面翻扑,卷起数丈高的浪头,乍然之间,便自荡漾开去,将这地面的残砖断瓦卷了个干净,直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