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再无别人,正是从旁守护的赵墨。余下两人,却是孤竹伯玉与嬴宁。一干昆仑弟子见这行景,直是齐齐欢呼。东方靥见是赵墨,一般又惊又喜,脱口道:“洞玄师兄也到了么?”见未应声,又急问道:“来的敢是御魁师弟?”赵墨干笑一声,脸庞一红,支支吾吾道:“且都还在后方,我却是个急先锋哩。”东方靥略猜着两分,再不细问,抬眼见孤竹伯玉脸色,十成事情,倒算着了九成。
扎挣着起身,同孤竹伯玉低声问道:“赵师侄立起这冲天之火,却是个甚法子?如何不将这火焰消弭散亡?若一个失手,那火焰冲将下来,岂不弄巧成拙?”孤竹伯玉苦笑道:“你道他不想么?赵师侄先时受了伤,尚未恢复,如今一是仗着法器神通,二是弄得巧法,不过庇护一时,哪里能当真将他这妖火熄灭。我看那妖道虽是手段厉害,到底也是强弩之末,咱们退将回去,且叫小辈们运转法阵,将他拿下罢了。”
孰知听得这言语,东方靥却是低声一叹——“法阵虽是厉害,却是怕这老匹夫皮粗骨硬。若是捱得久了,小辈们有些吃不消。”孤竹伯玉闻言一怔,东方靥微微低头,轻声道:“这些子弟,鏖战多时,个个有伤,无一周全。如今立起法阵,全仗了阳符之法阴阳错。如今咱们周遭站的,全是他们的阴魂化身。他们那皮相肉身,如今全在太真殿中,全靠一张火符护着。若拖延久了,符火一灭,阴魂归位,这偌大昆仑,却是哪里还有可战之人?”
孤竹伯玉听得这话,却是唬得心惊肉跳,暗自放眼一望,却见外围那虚弱些的,果有一二,已然支持不得,其身已然渐渐虚化,只是有电光萦绕,若不十分细看,却也知觉不得。嬴宁从旁听得分明,却是暗叫糟糕,立在赵墨背后,轻轻一推,低声道:“呆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还未成亲哩,你可不能白填限了。”赵墨哼得一声,道:“便是成亲了,就好白填限了么?别怕,你有朱紫袍哩!”
这厢议论,那厢幽烛却也吃不准赵墨这尴尬门道。他变化那尊神,唤作燃灯,乃是远古大圣,最是通晓光明之法。幽烛幻化其形,借来其神通,手段虽有,机巧却无,见赵墨这九鼎神异怪诞,乃是生平未见,哪里看得出底细。一时有些踌躇,怀柔、亲亲等藏在幽烛身后,更是心惊肉跳,亲亲见彼此对峙,难见分晓,却是悄声劝道:“大势已去,何必再同他家斗个死活。且先遁走,自然有卷土重来之日。”怀柔亦道:“便是他家长老如今颓丧,他家那法阵却着实了得。今日徒叹奈何罢了。且听亲亲一言,咱们再寻时机罢。”
正劝解,却突听左面传来一阵呐喊之声,众人赫然抬头,却见那残垣断壁之中,却是突地冲出数百众异人来。那异人个个身穿朝服,头戴冠冕,手中皆捧得一块朝笏,却是寿麻国的季氏。为首之人,却是举善。原来举直举善,奉命守在承渊谷,孰知守了这半日,不见传警,却见别宗门人乱窜奔逃出来。举直揪得个淑士国人,比及问得明白,那举善胆怯,便劝举直一走了之。举直却是个刚烈性子,唾他一口,骂道:“岂有不战而败的道理。如今情势非常,旁人打探,我也不放心。罢了,你且先在这里候着,容我去瞧个实在,再作计较。”
举善迫不得已,只得率众藏在暗处,藏得越久,便越是心神不宁。守得久了,便有些惶恐,正生出去意,却喜举直周全回还。举直回转之时,满脸带笑,却道:“喜事,喜事。正是天道眷顾,许我寿麻这头功!”举善战战兢兢,不明所以,相询问时,举直笑道:“且不管。只同我走这一遭,保管你享不尽的尊荣。”
孰知奔相近时,只见那星宿法阵赫赫在前,威势如斯,令人不寒而栗。举善心头惴惴,暗自叫苦——“这等法阵,岂不是叫人送死!自家这几个卒子,知根知底,哪里还有别的变数。难不成眼目前下,还指望他们变作天兵神将不成?”正没个主意,举直却又分得一队人,同举善道:“你且领人只管冲将过去,护住国丈,我自有安排。”
听得这话,举善直是流得满背冷汗,然军令如此,却又容不得辩驳违拗,咬牙喝令人众,或牵獜兽,或引鵸鸟,便朝阵前急奔而来。这一众乌压压奔将而来,直是瞧得羲和心花怒放,他哪里知道就里,见得有人,且都个个生龙活虎,好似溺水之人抓得稻草,立时跳将起来,厉声喝道:“不能退!咱们还可一战!”怀柔、亲亲面面相觑,皆是默不作声。
赵墨立在前头,见其声势如此,眉头一皱,却是嘿嘿一笑,高声喝道:“老丈!你这火也烧得旺了!且还你!”吆喝之下,那九根烈火之柱陡然一弯,却似九头恶龙一般弯折下来,朝寿麻国人轰然扑来。
嬴宁从旁瞧得分明,直是莫名其妙,在赵墨背后低声笑道:“蠢牛儿,你糊涂了。那是糟老头子自家放的火,你便哄得它拐回去,哪里就伤得了他。”赵墨嘿嘿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却不知。这自家生的火,只怕还得他自家来灭。”言语中,却见燃灯法像果然一把提起火莲,望空一扫,且听“呼”然一响,那五茎莲花陡然放出一蓬光华,那光华倏忽之间,即便化作一只黄毛狮子。
那狮子大口一张,“嘘”然一吸,那九道火柱好似群蛇入洞,裹在一处,霎时便落将在那狮子口中,沉下肚去。吞尽焰火,那狮子喉头“呃”然一响,喷出淡淡一股黑烟,便再不见一点火星。
越曦甯看得真切,哪里容他等布阵行兵,一声高呼,立时调停法阵,四方七宿灵兽齐齐呐喊,呼啸之声此起彼伏,孰知阵法堪堪相就,却突听后阵一声惨叫,悚然回头,说时迟,那时快,那四方七宿,自北而南,右东向西,霎时之间“砰砰”作声,竟接二连三炸作一团电光,破碎的闪电好似水面泛起的波光,粼粼一闪,即便消亡无踪。一干昆仑弟子缠身的电光“嗖嗖”作声,齐齐奔涌上天,好似无数利箭穿刺入云,些许功夫,便去得干干净净。一众人等没了闪电护身,个个都颤抖起来,好端端的人物,一个个渐渐虚化,化作淡淡的烟霾,一丝丝,一缕缕,如潮水一般的退向后方的太真神殿。
东方靥脸色刷白,口中兀自喃喃而语——“完了!我昆仑云境,今日竟要颓倒败坏。”赵墨心如鼓擂,两耳嗡嗡乱响,回头看去,却见那太真殿中,又自奔出一干寿麻人来。那行在前头的,正是其宗主举直。他身后一众道人,个个手中提得一条金索,那金索之上皆捆缚有人,或一或二,不一而足,正是昆仑弟子。
原来那举直独身打探,悄然寻来,眼见众人堵在太真殿前,只是恶斗,他不敢近前,四下打量,也没个藏身处,思量一时,却是摸进那太真殿来。孰知这一进来,却见那殿中肩并肩的坐得一干人众。众人盘腿而坐,个个垂首闭目,其头顶皆燃有一张黄纸火符。
他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名堂,伸手一摸,这一干人个个通身冰冷,好似死尸一般,然下细看时,胸口起伏,鼻翼伸缩,却又都是活人。正没个头脑,却是一眼瞧见了越曦甯。旁人也罢了,那越曦甯立在法阵阵眼,呼号司令,原也瞩目,何况她面目端庄,颇有容色,见过一面,断然没有记不得的。举直见得是她,一个激灵,却是心头一跳,登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