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祯暼得尊尊等异人一眼,低声道:“祖师爷不知。适才有两个王屋山小有清虚天的道人从大活井奔将上来。说在云境外围,窝得一伙蛇尾妖道。不知何故,专捉上山吊唁的道人。他那贼窝之中,恐已拿得将近百人。他两个侥幸走脱,恐失陷的道人罹难,忙天慌地来此,却是搬救兵哩。”东方靥闷声道:“这走脱的两个道人是谁?可有时畏秋老先生?”齐承祯摇头道:“不是时老先生。却是他门下的两个少年弟子,一个唤作江浸月,一个唤作竹浮烟。若论年纪,恐比我还小些。”
听得这话,东方靥登时脸色铁青,孤竹伯玉从旁听赵子穆讲得明白,见东方靥那脸色,自然猜了个八九分,缓步过来,同他并肩而立,轻声细语道:“你怎么说?”东方靥冷哼一声,森然道:“这伙妖道,果然心怀叵测。先时放来尖细,引走慕容师弟,如今又特特放回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人,只怕目的却是在引咱们出山。”
孤竹伯玉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还能如何?各门各派,皆为吊唁而来,咱们岂能放手不管?若传将出去,咱们昆仑一门,将来何以立足?”东方靥嘴角一抿,徐徐道:“也不是不管。且要先瞧瞧。他们这一起人,却到底意在何处。”孤竹伯玉道:“若一味等他,恐有不妥。咱们不比峨眉,门人皆在一处。咱们这门中好手,大半皆在个人世宗,并未在山。如今可喜有旁门高手在此,且请贵客助我等一臂之力。你与赤城山、玉溜山等相熟,且吩咐几个弟子,请他家道长藏在大活井。若有贼道擅闯云境,且就拿下。再作计较。”
东方靥微微颔首,又低声道:“慕容师弟从承渊谷下山。至今未回。只怕也有些蹊跷。你与罗浮委羽山颇有交情,且教魏沧海父子请他两家,去承渊谷外伏着。见机行事,自许便宜。”当下议定,各遣门人行事。比及事定,东方靥且便殿前走动,暗下吩咐。孤竹伯玉立在檐下,思量片刻,但觉心头不安,与东方靥交待两句,唤过郑青痕相随,便望殿后而行。
郑青痕心头诧异,见左右无人,便问道:“祖师爷,那蛇尾巴穿甲带刀,从积石圃来,立在山门,只怕不是甚好来路。咱们不防着他,如何倒望北户山去了?”孤竹伯玉轻捋长须,举目而眺,却并未答言,郑青痕少年心性,嘀咕道:“如今那伙蛇尾巴在殿前作怪,知道咱们的,说是小心。不知道的,只怕当咱们藏了。若那蛇尾巴发难。那功劳便白许他了哩。”
孤竹听得这话,却是哂然一笑,瞪他一眼,道:“你这孩儿,才多大,知晓多少事,便也学会嚼舌根了。门户大事,自然有长老商议。哪里轮到你这孩儿嘴舌。”他生性随和,便板着脸说道,也没个肃然厉色,郑青痕吐得舌头,耷拉脑袋,却也再不好则声。
这北户山山势陡峭,为云境第一高峰,山道崎岖,原也难走。行至于偏僻处,孤竹却突地牵了郑青痕,燃起火符,隐没身形;藏身稳妥,便自放出凌烟诀来,翛然飞行。云境飞行,有违祖训,郑青痕心头纳罕,却也不好作声。孤竹凌空而上,渐近刀海,那刀海在北户山山顶。
这北户山山头孤高,只得十来丈见方,其上筑得有一方白玉祭台。祭台四面皆有阶梯;台中立得一块无字玉碑。祭台外间,便是苍茫云海。那云浪之中,便有无数雪刃飞旋其中。那刀刃翔动,变化莫测,映着日头,烂然生光,端的是光芒万丈,灼灼莫可逼视。
那祭台之上,如今却有两个女郎,非是旁人,正是化作白晴川形容的涓弱与祝希夷。她两个当初遇得东方靥、慕容轩,首肯同行,陪他家子弟搜寻蚩尤旗的下落。然寻了些时日,全然没个着落。门下几个弟子,且还失了踪迹。东方、慕容等虽不情愿,也没别的法子,着几个弟子寻人,自家也只得悻悻然回山。偌大个阵仗,最终竟不了了之。
涓弱立在那无字碑前,眺望刀海,却是突地叹道:“这神兵纵横,可惜竟与我无缘。”祝希夷朝那刀海啐得一口,撇嘴道:“不过一截废铁,稀罕它的。”又皱眉道:“慕容长老带人追着那长尾巴去了。咱们不跟了去瞧个闹热,如何摸到刀海上来?如今并无新丁拜山取刀,又不到祭刀时节,冷冷清清,也没个人影,却是作甚?”
涓弱微微一笑,却是放出法宝辟疟镜来。那镜子光华一闪,却是落出个异人来。这异人“扑通”落地,摔得个仰八叉,又羞又恼,厉声骂道:“毛虫野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管这等折辱,算甚名门大宗?你莫得意,且等我家兄弟寻来,管保将你剥皮抽筋。”他中了涓弱的镜光,百病缠身,通身委顿无力,虽是声色俱厉,却是半分肃杀之气也无。
涓弱却是混未动怒,慢吞吞道:“你这伢子,我且有话问你,你若实诚,便可免了羞辱。若是犟嘴犟舌,惹恼了我不打紧,我这丫头,可是有些泼辣。”祝希夷吃吃笑道:“姑娘这话说得。我贤良淑德,乃是第一等的温柔,哪里来的泼辣可言。”
言语中微微弯腰,扯开那异人胸襟,伸出指甲,勾破胸口,蘸得一点血腥,略舔得一舔,笑吟吟道:“饶是个长尾巴,通身没生毛,这血肉却同活人没两样。且还香甜。好姑娘,自从随了你,我修身养性,总未开荤。你可瞧瞧,我都瘦得好几圈哩。这等浑人,能晓得劳什子好事,有何可问。便算万一,你问他十句,总没一句真话,问也白问。莫若与我,也算个吃食哩。”
涓弱啐她一口,笑道:“你倒是说笑。看把他吓傻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岂不可惜。”言语中,抬脚在他肩头点得一点,轻笑道:“伢子,你唤作何名?且是个甚么来历?”那异人白她一眼,冷道:“本真人道号,岂是你这起毛虫可闻……”言语未落,却突觉通身关节处,竟猛地剧痛起来。不过些许时候,那关节处尽皆肿胀起来,乌红一片,好似有无数细针锥刺一般,痛不可言。
苦痛之中,又自闻得身下一股恶臭,悚然低头,却见蛇尾尖上,不知何故,短瞬间隙,竟腐烂开来。一条甲光粼粼的长尾,陡然间鳞脱甲落,露出白皮红肉。那皮肉自蛇尾尾尖开始,渐渐糜烂,腥臭扑鼻,令人作呕。那皮肉腐烂之时,好似有无数蚁虫撕咬,疼痛难忍。那异人原是一宗翘楚,惯常受人爱戴,家下无不礼敬,何曾受过半点皮肉之苦,乍经此变,直是痛得满口乱叫,满地打滚。
涓弱见他忍不得,直是哈哈大笑,祝希夷嘀咕两声,却是一脸嫌弃道:“好端端的皮肉,弄得这般腥臭腌臜,我便饿死鬼投胎,也张不得口哩。”那异人吃痛不过,颤声喊道:“我道号仁序,乃是日月道庭寿麻国的护法。”涓弱莞尔一笑,半蹲下身,暂停宝镜之法,用那镜子在这异人头顶敲得两下,悠然道:“早便劝你,只是不听。非要吃这皮肉苦头,才晓得卖乖。”仁序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摸将起来,斜坐在地,瞧了瞧皮开肉绽、恶臭扑鼻的长尾,期期艾艾道:“别,别再弄这妖法,但且有话,只管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