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言语,却突听船下那湖面突地“哗啦”一声,陡然冲起十来丈高的一道水柱。众人悚然回头,却见那水柱中猛然扑出个异人,“咚”然一声跌在甲板之上。这异人十分狼狈,满身血污,脊背之上尚且燃有一张纸符,那纸符上火光熊熊,烈焰中有个指头大的火人,兀自厉声骂道:“妖人,纳命来!”
幽烛乍然一见,登时急跨而前,左掌一挥,放出一柄犀牛角杖,这角杖寒光一闪,那火符登时“哧溜”一声,霎时灰飞烟灭。那异人解了焚身之虞,登时“扑通”一声扑在举直身前,磕头叫道:“宗主!兄弟无能!愧对宗主!”举直面罩寒霜,厉声道:“你两个去了几次,皆未走漏,此番怎地吃这等大亏?你兄长呢?你贪图性命,这般逃回来,可露了咱们的行藏?”
那异人脸白如纸,期期艾艾道:“咱们一贯小心,原也无事。今日却是背晦,遇得一个小妮子,却有一面宝镜。咱们却在她镜中现了形容。兄长见她年轻,本待将她捉下,孰知这小妮子人不多大,手段却有十分。不过两个照面,便将兄长收在了她的镜中,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见机得快,狼狈逃开。忍了这烈火烧身的苦痛,足足绕出一两百里,这才敢下水回营。她便有本事,只怕也寻不来这暗营。”
举直听他一席话,却是脸色阴沉,觑眼瞄得幽烛一眼,旋即赤眉红眼的叱道:“你这悖晦孩儿!剿灭昆仑,乃是咱们入主中土的头等大事,我寻常思量,你两兄弟皆是一等一的稳当,孰知当真上了台面,却是这么个阵仗!往昔那等架势,却是糊弄我来!如今你自家误了事,我便有心护你,奈何国法军法在此,却也怪不得我!”
言语中,其蛇尾一扬,陡然窜出丈余长,尾尖好似利刃一般,便朝他胸口急刺而下。那异人吓得觳觫发抖,哪里还敢动弹,只待一死。孰知那长尾将至,一旁却突地飞出一面圆镜来。举直长尾刺来,且听“叮”然一声,哪里得手。愕然侧头,却见羲和缓缓而前,立在那异人身前,眉毛一挑,正色道:“事已至此,杀他何用?留他活命,我且还有计较。”
举直收回长尾,悻悻然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心怀宽仁,只怕将士人人怕死。这昆仑门宗,那却是攻不下来。”幽烛从旁暼得羲和两眼,总不则声。羲和微微一哂,却是肃然道:“这孩儿误食,却也是听了你的差遣。若要问罪,你也脱不得干系。”
举直听得此话,登时脸色紫胀,两目瞪如铜铃,却又不敢作声。羲和蛇身摇摆,却是牵了幽烛之手,登临高台,朝一众异人高声道:“列位道真,咱们出师之时,尊上便已然定了平定收服之法。只是经此一闹,咱们那计策,只怕已经靠不得了。那昆仑门宗,号为中土道真之首,咱们断不可大意小觑。适才之事,足见其门下颇有能人。倘或内中还有一等厉害的,缘此而辨,瞧出了端倪,叫他有了戒备。就算咱们还能得胜,只怕损兵折将,那是在所难免。我忖度再三,如今咱们只能急发突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那还多两分胜算。羲和不才,奉王命而领军,今日挥师而上,还要请列位真人不吝真法,全力以赴,以成王命!比及昆仑攻陷,云境崩塌,刀海消散,再与列位论功!”
那一干道人听得此言,登时齐声喊道:“全力以赴,以成王命!”幽烛立在羲和身侧,却是手心冒汗,踱在羲和身后,低声道:“三思而后行。”羲和面不改色,却是将手一伸,徐徐道:“且与符来,容我调遣。”幽烛摇摇而前,取出符箭,犹豫些个,低声道:“尊上之法,未必失效。如今镜子未筑,若贸然而动,若然失手,只怕你也担待不起。”
羲和微微一笑,却是一把接过符箭,摇身而前,朝甲板上的三身宗道:“你家宗主在外,且便起个人来,与我传令!”三身中奔出一人,高声道:“三身宗不戒道人,在此领命。”羲和掷下箭来,道:“你且传令,教述而依旧守在昆仑山周遭,若有上山的,只管放上山去,若有下山的,能捉拿的,且留活口。若十分顽抗的,格杀勿论。断不容一人走脱!还有一件,遑论山头境况如何,断不能擅自走离,不得援救,更不得争功。”那不戒道人诺然领命,起得令箭,径直投湖而去。
羲和回转头来,朝逃命回来那异人问道:“兀那孩儿,你且唤作何名?”那异人磕首道:“孩儿道号举善。”羲和点头道:“起来。你有罪在身,此番却许你戴罪立功。你能数次上山,全身而退,想来颇有行走遁法。如今你且上山,特特喧闹,引一路人等,从山门左侧而下。”又朝举直喝道:“举直道人,上前听令。”举直心头不快,却是哪里敢形色,诺诺而前,俯首而拜。羲和投下箭来,道:“举直道人,你领了门众,在那山侧左面埋伏。你家凤头火乌、双头人犬皆有隐形藏身之法,作这伏击,再好不过。若举善引得人来,你便悉数拿下。若引不来人,比及山头燃起火光,即便领人杀将上来。”举直接过令箭,颔首应声。
羲和便调转身来,朝不咸宗的双双道:“双双听令!”双双听得呼唤,登时大喜,急扑而前,且见羲和掷下箭来,高声道:“你调领不咸宗人,押解咱们船头两侧的俘虏,从山门右侧而上。临近云境,用你的摄心镜,迷惑一两个道人,教他上山报信救人。你且将门下子弟,变化伪装,藏在这一众俘虏之中,等他昆仑子弟前来,许败不许胜,叫他将这些个真假俘虏一齐搬回云境。等到两方交战,再行发难,一可乱他阵脚,二可动摇他心,方才使得。”
调令稳妥,又回头朝幽烛笑道:“还有一起,却要请外公纡尊降贵。”幽烛苦笑道:“你且吩咐。敢不听令。”羲和笑道:“且请外公,领了道庭护卫盖山宗,从山门而上,作个吊唁之客,赶礼之宾。与那昆仑领袖斡旋。”幽烛接令道:“这却使得。”那淑士国的怀柔道人听得这一番宣令,却是再沉不住气,俯身而前,高声唱道:“储君!我淑士宗甘为殿下臂枪走马。”羲和嘿嘿一笑,投下箭来,道:“怀柔道真!且同我从后山而上,投那昆仑刀海。比及破得他家刀海灵印,咱们即便放火烧天,四方齐动,管保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