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嚷之中,却听嬴殊胸口传来赵墨声气——“你没法子。如何不来问我?”敖弃智冷笑一声,道:“我等且束手无策,你一个五大三粗的蛮子,不过阶下之囚,能有甚造化之力?”赵墨啐得一口,笑骂道:“我倒是个蛮子,只怕你也不好意思自认谦和君子。你落井下石,便擒得我来,也没甚可得意处。”
嬴殊听闻,却也着实寻不出主意,摸出骨笼,也不解开,提在手中,皱眉道:“你能有甚法子?”赵墨探头一瞧,笑道:“这是个限界变化之术。凭你有开山裂石之力,也开凿不开这铃铛。若要出逃,须得有个遁法。”嬴殊冷笑道:“我当你有多大本领,却也只是胡吹一气。那遁走脱身之法,左不过借道五行阴阳。此地为限界之所,不在五行中,凭你是甚遁法,也漏落不得。”
敖弃智朝嬴殊摇头道:“你也病急乱投医。倘或他当真有这遁天离地的本领,区区一个骨笼,如何就困住他了?信他满口雌黄哩!”赵墨听得这话,却是打个哈哈,笑道:“你们这些个井底之蛙,没见过些世面,便当旁门别宗与你们一般无能。我虚陵道宗,为剑仙之祖。道法高妙,岂是你们可管窥蠡测来的!”
嬴殊冷笑道:“但不知你这道法,却是怎生个来历?又是怎生个高妙法?”赵墨笑道:“若想受教。且起开笼子,再议不迟。”敖弃智啐他一口,骂道:“想得美哩!”嬴殊默然片时,却是当真将那笼子一抖,那骨笼“咔嚓”一声,旋即四散开来。
那指头大的赵墨“咚”然落地,化作本来大小;因跌得仓促,没个防备,直是摔了个仰八叉。敖弃智嘿嘿一笑——“这起废物,蠢头憨脑,能有甚用场?”赵墨干咳一声,却是扶着墙壁斜坐,道:“寻常遁法,自然走脱不得。我却有一门奇术,唤作紫庭御神真诀。动用此法,我能在这铃铛外间,化出一个分身。这铃铛并非灵神之宝,不入灵台,便能暗中盗取。若叫我这分身得手,咱们自然便可脱身。”
敖弃智骇然道:“胡说八道!哪里来这等神术!”赵墨嘿嘿一笑——“一试便知!”嬴殊眉头紧锁,打量赵墨两眼,冷道:“便算你言下无虚。然你而今病怏怏的,十成命怕也只得两成。立身也难,这紫庭御神真诀,却要如何施展?”敖弃智道:“若当真有,想来他要将这法子与你讲个分晓。”嬴殊摇头道:“这中土神州的贱民,将这门户之法看得重如泰山,如何肯轻传?”
赵墨笑道:“虽则我身体抱恙,不能施展。却能借你的道力一用。”嬴殊讶然道:“借力施法,这却如何施展?”赵墨笑道:“说你等孤陋寡闻,只是不信。我门中有一等术法,唤作灵木术,专能借力。”见嬴殊一脸狐疑,又道:“握手便可。我自有法子御使你体内之气。”
敖弃智听得这话,忙道:“使不得!保不齐这毛孩儿便有甚坏主意。若是他一时心坏,撺掇你真气逆行攻心,哪里还有命在。”嬴殊默然片刻,瞧了瞧地面那铜纹女仙,轻声道:“使得。”赵墨笑道:“既如此,却还有一句话。脱身之后,可再不能同我为难。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再莫纠缠才好。”嬴殊点头道:“这何消说。”
口中应允,又自敖弃智肩头抽出一根白骨来,随手一晃,化作一条三尺来长的白蛇,轻轻一抛,缠在赵墨颈项之上,干笑一声,道:“且也许个屏障。若你岔了气,也好有个走展。”那白蛇缠在赵墨颈项,一颗头立在赵墨左耳耳后,“嘶嘶”作声,赵墨尚未答言,敖弃智却干咳一声,撇嘴道:“既然约定,何消这般做作。”嬴殊冷道:“伤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辞中,却便靠着赵墨坐下,朝他伸出手来。赵墨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却是探头凑将过来,咧嘴笑道:“还有一句话,借力施法,我有尖刀刺身之苦,你却也有刮肉剔骨之痛。可要忍得。”嬴殊瞪他一眼,冷道:“皮肉之苦,何足言道。”
冷言之下,便一把握住他手掌。孰知掌心一接,却似握了一把刀子,竟是刺痛莫名。且赵墨那掌心之中,好似生得有一道漩涡,自己勤修苦练的真气,便如流水一般淌将过去。真气离体,好似有无数鱼钩钩住了皮肉,直是死死拉扯,短短片时,竟痛得冷汗淋漓。
忍痛抬眼,却见赵墨一般痛得脸色发青。只是他倒也还从容,左手同嬴殊相握,右手捏个法诀,却是颤声咒道:“空无之化,虚生自然。”咒言动时,两人面前陡然“嘭”然一声,那虚无空中,却是突地陷出一块黑暗来。
这黑暗悬在半空,周遭有无数水纹一般的烟霾缭绕。嬴殊探头朝那黑暗中瞧来,却是吃得一吓。那黑暗之中,却有一个白气团绕的人影。这人影徒具人形,一张脸面只得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其余俱无。
那人影也似有知觉一般,晓得嬴殊正在打量,回转头来,两个眼洞却是同嬴殊对了个正着。但这一眼,嬴殊便登时一个激灵,眼前陡然一花,倏忽之间,却觉自己同这人影重叠起来,眼前所见,耳中所闻,俱是这人影的知觉——这人影目光如炬,视物清晰莫甚,暗中图察,与白昼无异;但且一眼,那河堤石缝中爬行的蚂蚁,山岩壁上悬空的蜘蛛,无不尽收眼底。
懵然之中,却见这人影如今正贴着冥河岸边的山壁放足而奔。冥河前方,正是幽烛等疾行的人众。羲和与幽烛并肩而行,正自言语。虽相距甚远,然其言谈,却是清晰得闻。却听羲和道——“咱们动身迟了。不知三身寿麻捉得有多少人在。将来得胜,这头功却是他两宗的。”
幽烛冷笑道:“不妨。他等不过是查访筑镜之地。如今便先去,也不过擒下些赶礼吊唁的门客。算不得什么丰功伟业。咱们此去,立起镜来。攻下昆仑,那才是算得功绩。”羲和面色凝重,徐徐道:“中土道真,向来以昆仑峨眉为首。这昆仑道法,冠绝一时,虽则如今他家掌门谢世,群真无首;但若想一战而胜,只怕也难以一蹴而就。”
幽烛冷哼一声,道:“掠阵斗法,便是他家掌教不曾凑巧过世,也不惧他。只是他门下宗系甚多,各族人等各居一处,扳倒昆仑山门容易,要清剿他门下子弟,却是有些作难。你这厢虑着这些个中土道士,我倒提防着那黑水来的妖精。”羲和讶然道:“那黑水已然同咱们联合会盟,却是有何可虑?”
幽烛暼他一眼,缓缓道:“这中土道宗乃是一盘散沙,各个击破,原也不难。便有些曲折,不过迟早之事。然那黑水,妖邪群聚,又同心同力,若是发难,却是不好对付。”羲和摇头道:“那黑水之主,乃是吉光后裔。他同咱们有先祖之盟,便有二心,那会盟之誓,却是魂铸血誓,焉能违背?”
幽烛听得这话,却是喟然一叹——“我所忧虑,便是在此。那吉光先祖,确乎立有誓言。然其血盟,却是定在蚩尤旗上的。如今那旗帜下落不明,若教中土得之,只怕这吉光后裔,未必还能同咱们守望相助。”叹息之下,却是突地古怪一笑,轻声道:“但愿此番他兵发峨眉,同虚陵斗个两败俱伤,那才是个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