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信一声惨叫,药锄脱手,一个趔趄扑将倒地。嬴宁一声嗥叫,大口一张,便朝其脑袋猛咬下来。费隐从旁瞧得分明,哪里肯叫她得手,疾扑而至,使得个围魏救赵的法子,放出一对虎头钩,朝嬴宁颈项急勾而下。孰知嬴宁但且下口,却是早有预谋,费隐堪堪将近,其长杖陡然脱手,“嗖”然一声便朝费隐胸口撞来。费隐始料未及,本待躲闪,那世传至宝却在眼前,焉能容它既来之,又去之,心头一跳,却是下意识的抛开虎头钩,让开杖头,两手齐齐一抓,猛然将这金玉杖拽将在手。
孰知堪堪握紧,嬴宁那龙头却是“啪”然一声,已自一口咬在了腰肋之上。她满口尖牙,一口咬中,猛然一扯,登时撕将半边腰去,露出血淋淋的肋骨。费隐腰肋吃痛,眼前一黑,险得晕厥,剧痛之下,手上无力,嬴宁身后陡然窜出一条银色长尾,“嗖”然一声,却又将那金玉杖卷将回去。
安信痛不可支,眼见费隐吃亏,一声怪叫,却是变出本相来。他那本相,乃是一头青鸾。这青鸾形如雉鸡,生得一颗凤头,毛色如碧,长尾叠翠,长颈一伸,“吱嘎”一声,便朝嬴宁当头啄来。它体型巨伟,长喙凛然生光,一似雪刃冰刀,嬴宁倒也识得厉害,左脚一勾,将赵墨甩在后背,一条长尾将其裹得严严实实。左手持杖,右手提起葫芦,猛然一晃,那葫芦口中“呼”然一声,窜出一张皮来,霎时化作一张黑铁圆盾。
青鸾一口啄来,那圆盾挡个正着,然须臾之间,便被啄得四分五裂,“哐啷”作声,跌作一地。嬴宁吃这一撞,膝盖一软,“啪”然一声跪将在地,殿石吃这一跪,却是裂出一围涟漪般的裂纹。嬴宁龙头化回人形,脸色煞白。尚未稳住身形,那青鸾又是一声尖啼,颈项一突,且又一口啄来。
这厢未及设法,那厢费隐亦是一声怪叫,腰身“咔咔”乱响,霎时化出本相,却是一只黑鶠。这黑鶠形如凤鸟,只是通身黑羽;它甫一变化,登时猛窜而起,一声尖啼,便朝嬴宁背心啄来。
嬴宁腹背受敌,却是啐得一口,葫芦一晃,却是霎时抛出一件赤红斗篷来。那斗篷轻纱细软,好似霞光裁剪。如今披拂开来,就此一裹,那斗篷附身,嬴宁便就此凭空消失,再不见个行迹。费隐安信双双啄来,却是齐齐啄了个空。二者恼然四顾,却是哪里还有个行止。费隐一声长啼,化回人形,扶了殿柱,厉声骂道:“小妖精!欺上门来,却要仰仗我家朱紫袍藏身逃命,羞也不羞!”然喝骂再三,却是哪里有个回应。
嬴宁放出这斗篷,就此一裹,那斗篷火一般的颜色,然劈头盖下,眼前却是一片灰白。赵墨伏在嬴宁背上,放眼开来,这殿堂虽则还是那殿堂,然周遭景致,不是黑色,便是灰色,再没个别样色彩。且四下里空空落落,再不见个人影。
赵墨四顾两眼,骇然道:“这是个什么地界?人在原地,如何这物什都成了这等形容?你这袍子作怪,却是个什么宝贝?”嬴宁笑道:“这是蓂荚灵界。乃是咱们所处世界的一个折影。这袍子便是这老野鸡家的朱紫之袍。我见那老鸡婆把玩不休,爱不释手,想来是个异宝。她家下作乱,我便觑个冷子取了来。这等宝贝,才算得遇其主。”
赵墨叹道:“果然天地造化,非你我可知。不期世上竟有这起宝贝。此物在手,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容身。”嬴宁摇头笑道:“哪里有这等好事。这朱紫袍,乃是吸血的妖物。若要神效,便要以血饲养。这袍子披在身上,披得越久,却便失血越多。暂用还好,若长将使唤,怕不被它吸成鬼哩。”
说辞之下,便且急急奔出殿去,一行走,一行嘀咕道:“若一一对阵,那老野鸡虽则厉害,我也未必落了下风。然以一敌二,却是有些吃力。他家下人又多,所谓好汉不敌人多,且先寻个下处。将来再寻他等晦气。”
赵墨听得这话,却是“哎呀”一声,急道:“使不得!且留步!我有一位故旧好友,尚且困在殿中。好歹救她脱身!”孰知嬴宁听得这话,却是没半分迟疑,两足一蹬,便朝外奔将出去,兀自冷笑道:“什么故旧,什么好友!却是你的相好罢!你这贼汉子,最见不得美貌妮子。相识至今,我看你身旁环伺的,个个都是天姿国色。你这糙汉子,也忒多情。哼,要我救旁人也罢了,救你的相好,那却是想也别想。”
赵墨讪笑一声,道:“岂有此理。我清清白白,一个老实道人,哪里就这般下作了。嬴姑娘,这位姑娘,姓吴名懿德,乃是昆仑弟子。我峨眉与昆仑乃是世交。如今她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咱们相识一场,可不能让我背个见死不救的骂名。”嬴宁嘴角一撇,笑道:“哼,强词夺理。我且生有一对好眼睛。瞧得可清楚哩。那丫头两个眼睛滴溜溜直转,便是命在旦夕,也瞧你瞧得是目不转睛。你两个若没个纠缠,却是哄鬼哩。”
赵墨哭笑不得,心悬吴懿德,不得不低声下气,赔笑道:“咱们是世交,算起来我还是她师叔,她便有些关怀牵挂,那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就扯到儿女私情来了。好姑娘,你救了她,我承你的情,滴水之恩,将来定当涌泉相报。”言语中,已自出了那地底宫阙,至于地表。这地表之外,却是那擎天梧桐。
嬴宁在梧桐树根中寻个偏僻遮蔽处,收取朱紫袍,将赵墨放将在地,吁一口气,拭去额头汗珠,笑道:“你这蛮子,道行又浅,人又蠢笨,你便应承我,又能有何用?那两只老野鸡着实厉害,如今定是十二万分的防备。我若去救人,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两个恨我入骨,若此番失手,岂不将我千刀万剐。哼,你快打消那念头,好生将息,将来替她复仇便罢。这人嘛,还是就此别过,来生再见罢。”
赵墨见她执意不肯,心头发急,一张脸涨得通红,扎挣着起身,道:“罢了。你不去。且将你这斗篷借我一用。救回人来,自然双手奉还。”嬴宁白他一眼,撇嘴道:“你这病怏怏的形容,若就此去了,哪里还有命回来。这朱紫之袍,我好容易得手,岂不又拱手送回了么?这蚀本的买卖,我却不做。”
赵墨咬牙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你救我一命。我铭记在心。将来有缘,自然还你此恩。”嬴宁冷笑道:“你这鬼样子,走到那殿上,怕是只有替她收尸哩。”赵墨脸色紫胀,扶着树根,颤颤巍巍站将起来,低声道:“不劳费心。”嬴宁冷哼一声,轻捋耳发,却是莞尔一笑:“其实要救她,也无不可。只是我有一事,却要你应承。”赵墨闻言一怔,轻声道:“何事?”
嬴宁端坐在地,也不瞧他,却是将那朱紫之袍横在膝上,一边轻轻抚摸,一边轻声细语道:“我要你点头应承,入赘我睚眦一族,与我父王,作个乘龙快婿。”言语时,那朱紫之袍颜色变化莫定,一时化作赤红丹衣,紫气流转,一时又变作艳紫霞衣,红光潋滟,照得她一张素洁脸面,莹然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