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德便推飞廉道:“你且听着,如何也不应声?”飞廉听得这话,却是一声干笑,道:“话虽如此,却哪里有这般轻巧。这乾坤先天袋,能收取虚空破碎,开凿时空之门。然收取虽易,开凿却难,如今你用神符将我捆缚,我哪里放得开手脚。”
吴懿德微微一笑,鄙夷道:“你这妖精,也想瞒我。你来此之时,定有回还的准备。利索些,交出来。我承你的情,比及回还。少不得饶你几分。若只管这般腻歪,那便只能提你上昆仑,且看你后半生,还能不能下昆仑半步。”飞廉略略低头,嘴角一撇,嘀咕道:“你这丫头,哪里有半分仙家神女的风范。这起泼皮无赖,只怕寻不着婆家。”
吴懿德冷哼一声,啐她一口,道:“横竖与你不相干。”飞廉白她一眼,却朝赵墨道:“这丫头不实诚。我信不及。你且说句话。若中听,我便应承。若不中听,便是刮层皮,也枉然。”赵墨苦笑道:“依得你,要怎么着才算中听?”飞廉笑道:“起开这妖符,放我自由。我便出力。”赵墨瞧向吴懿德,吴懿德瞪他一眼,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墨道:“使得。若你助我两个回转两百年后,咱们便放你自由。”飞廉这才笑吟吟道:“若在往常,不过举手投足的功夫。只是如今我有伤,本事不济,须得有个助力才好。”赵墨道:“惭愧。我却是个下力的好手。”飞廉嘿嘿一笑,白他一眼,道:“你便是个好脚力,我却也使不着。这城隍庙那头墙面,却是同丹穴山下的冥河相连。咱们下到冥河,便有上古遗留的鬼瞳结界。借助那鬼瞳之力。咱们便可回转。”
吴懿德“咦”得一声,走近那庙墙,用手一推,却是实实在在一堵灰墙,诧异之中,却听飞廉笑道:“这冥河之界,乃是为妖精逃命所建。若没个妖气,哪里就容易显形。”言语中,缓缓起身,至于其前,却是张口一喷,便是一口袅袅白气。那白气氤氲荡漾,四面铺开。那墙面之上,便渐渐现出丈余宽的一个窟窿来。
那窟窿之中,便见湍湍而流的冥河。三人跨将进来,便听得潺潺水声。河道之中,幽黯不明,两岸皆生有丈余高的五彩蘑菇,蘑菇之下,有些个毛鬼,“窸窸窣窣”往来其间;偶有一二,甚或探出头来,睁着一对鸡蛋大的眼睛,朝赵墨等人打量。
吴懿德两头一看,眉头一皱,道:“这却走哪一端?”飞廉没好气道:“左右皆可。便不凑巧,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言语下,便信步而行。她虽是有些伤痛,又有禁锢在身,然行走之时,恰似荷动款曲,柳摆细腰,别有些个妩媚,冷哼一声,瞧向赵墨,见他脸色如冰,两眼含霜,不知作何思忖,由不得相问,赵墨苦笑一声,摇摇头,也不答言,只两眼之中,却是有些怅惘。
三人沿河道而走,也未曾施展法术,走得一时,吴懿德便觉心口渐渐生痛,好似胸口插了一枚钢针一般,但凡动时,便有些刺痛。先还能煎熬,渐渐便有些忍不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眼前也有些发黑,侧头瞧向赵墨,他呆呆怔怔的瞧着前方,两眼空洞无神,不知正魂游何方。
瞧在眼中,莫名便有些懊恼,赌气迈步疾行,孰知一步跨得大了,胸口陡然间好似被人刺得一刀,登时一声惨叫,“噗通”一声,即便跌扑在地。一头撞在碎石之上,撞出一脸血来。剧痛之中,却听赵墨“哎呀”一声,忙忙扶将起来,愕然问道:“怎么了?”
吴懿德脸色煞白,却是痛得说不出话来。右手按住胸口,左手哆哆嗦嗦的自袖笼中摸出一粒丸药来,一口吐将下肚。飞廉从旁瞧着,却是微微一笑,捡了一块大石,斜靠着坐下,笑道:“糟糕,破相了……”言语未落,一旁的蘑菇之下却是突地窜出个七尺来高的毛鬼,朝飞廉猛扑而来。
那毛鬼来得突然,来得又快,赵墨都唬得一跳,飞廉却是不避不让,那毛鬼一头扑中,孰知飞廉身上却是陡然窜起一片烈火来。那毛鬼一声惨叫,霎时便烧将起来。飞廉哈哈一笑,一把提着着这毛鬼的脖子,朝冥河中猛然一按,“哗啦哗啦”晃得两下,灭得那火,便又提将起来,猛然一掼,便摔在自家脚下。
那毛鬼吓得魂飞魄丧,虽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也一咕嘟跳将起来,撒腿便跑,孰知堪堪跑出数丈,却陡觉颈项一紧,不知被何物套了个结实。悚然回头,却见飞廉撩开衣衫,露着肚脐,其肚脐中却正喷得有一束银丝。且见她伸手在肚脐上轻轻一捏,便将这银丝摘将下来,在手腕缠得两圈,便自轻轻一扯。
这毛鬼哪里立身得住,登时扯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其脚下。飞廉一脚踏在它头顶,笑道:“你这捉狭鬼,倒晓得老娘身娇肉嫩,是个好吃食。也罢,瞧你有些个眼力,识得好坏,我便留你一条性命,给我作个脚力。这鬼地方满地都是石子,可怜我的几条腿,倒还得换着走。”
吴懿德吃得一粒药丸,但觉一颗心跳得平缓些,忍得刺痛,推赵墨道:“放开我。不打紧。”赵墨手心舀些河水,与她洗去血污,见其满脸皆是伤痕,摇头道:“恐怕你都站不得,如何能放手。”又诧然道:“适才也还上好。如何成这般光景了?”吴懿德见他没个避嫌的意思,却是莫名有些怅然,低下头来,轻声道:“我学艺未精,动用秘法,想来是伤了心脉。多将息几日,吃几粒药丸。也就好了。”
赵墨道:“既如此,你且好生将养。但凡事情,一概有我。无需烦恼。”语言中,便将她负在背上,且起身,催飞廉道:“走罢。”飞廉嘀咕一声,却是翻身骑在那毛鬼肩头,在它肋下踢得一脚,将那银丝一扯,笑道:“这毛头丑鬼,听见叫走,也不识趣。”
前行时,赵墨又问道:“当真不打紧么?你这药丸是什么丹药?可还有多少?”吴懿德匍在他背上,但觉脸庞滚烫,听得问询,愣得好一时,才徐徐道:“想来不打紧。那是风火宝扇中化出来的风火之气。若要时,只管取。”赵墨愕然道:“原来竟不是药。却便吃一箩筐,有劳什子用?”吴懿德轻声道:“心属火,得风火之气,自然能有生发愈合之功。”赵墨“嗐”一声,跌足道:“别的没有。若要这风火,如何不寻我来……”
言语中,却听前方飞廉哈哈一声大笑——“你这丑鬼,倒好造化,这才多少路,便得了便宜。”赵墨抬眼看时,却见前方立得一晶莹通透的鬼瞳结界。其上荧光微微,将周遭照得莹然生辉,汩汩淌来的河水,恰似满地的碎银。吴懿德暼她一眼,冷道:“离我近些。若是远了,失却辖制,那神符即刻便要发作。你现目今只怕受不起。”飞廉冷哼一声,收却银丝,翻身而下,一脚踢在那毛鬼腿上,瞪眼道:“我飞廉言而有信,说了饶你性命,便要饶你性命。”赵墨闻弦歌而知雅意,哭笑不得道:“你且放心。犯不着作这些个筏子。我七尺儿男,既然应承,决计不会食言。”
飞廉听得这话,却是眉眼带笑,自袖笼中摸出个幌金绳扎的鹅黄袋子,抬举胸前,松开带子,却是捧出一块璀璨夺目的虚空石来。那石头五光十色,烂然晃眼,飞廉朝这石头轻轻吹一口气,那光华竟如水浪一般晃动开来。赵墨慨然而叹:“世事神奇,竟至于此。那小小一块石头,却便就此横亘两百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