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节 怜悯
玄微术法一破,即刻现出真身,如今铺天盖地皆是银鱼飞鳞,它也没个遮蔽驱散之法,落了个满头满身。这鱼鳞剧毒,变化之躯承受不得,无奈现了原形。却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蜘蛛。
临潼缓缓而前,不过随手一招,那漫天的飞鱼“嗖嗖”作声,接二连三的扑将过来,聚在其掌中的剑柄之上,须臾之间,便又自化回了神剑悬翦。临潼提剑在手,一行走,一行言道:“妖孽。你修行多年,本不容易。偏生要作这恶毒邪秽之事。却是怪不得我剑下无情。”
玄微微微抬起头来,大腭“咵咵”作声,却是“哈哈“大笑——“若要杀我,一剑刺来,何等痛快!偏是要这般惺惺作态,口是心非!一个个早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偏是这般假仁假义,口口声声,只说我自家寻死,不知好歹!”袁知易从后听得,却是啐得一口,骂道:“你若不暗算害我,又何至于此!却不是你自家寻死么?”
玄微哈哈一笑,厉声道:“你们虚陵弟子,个个心黑手狠,趁你们年纪还轻,道行还浅,杀得一个,便少得一个,我将来也好活得安心。”
临潼听得这话,却是轻叹一声:“你若安守本分。敬天重地,不伤生灵。我们同你无仇无怨,却是何苦来伤你?”
玄微一声怪叫,其八足一撑,“嘭”然一响,霎时化作一只大鹏,两翼一展,且听“嗖”然一声,即便拔地而起十来丈,其身高飞,喙中兀自传来人言——“你这小杂毛,也想伤我!却不瞧瞧你有多少斤两……”袁知易瞧得真切,“嗐”然跺脚——“糟糕!却是叫它跑了……”周灵璩一旁也自掩口笑道:“这妖精。跑得倒快……”
三者皆是话说一半,却见临潼哂然一笑,两手列印,厉声叱道:“在我手下,岂有你走脱的余地!给我回来!”呵斥之下,却见那天穹之上,“轰”然一声巨响,那虚无空中,竟是陡然现出一张黑烟织就的网来。
这网罘巨大无匹,黑压压盖住百十来丈。只是大也则大,然烟雾所成,未免便有些轻忽,瞧来晃晃荡荡,不甚着力。袁知易心头一跳,却是脱口而出:“这也拦得住么?”
说辞之下,玄微所化鹏鸟已自一头撞在那黑烟之上。那黑烟笼身,不过略略有些呛眼,玄微展翅窜在黑网之上,由不得放声大笑:“好大口气……”孰知才说得四个字,却觉眼前恍惚,竟莫名有些头晕。
怳惚之间,低头看来,却见适才穿身而过的黑网之中,却是罩得有一只巨大的黑毛蜘蛛!惊愕之中,却见临潼五指一捏,那黑烟之网“嗖”然一声,连了那蜘蛛一道,缩得只有巴掌大小,飘忽而下,悬在临潼身前,却是变作了一盏琉璃宫灯。
那黑毛蜘蛛如今只得指头大小,匍在那灯盏之内,八足乱挠,一时咬那灯芯,一时撞那灯罩,却是哪里有个走漏处。临潼冷笑一声,伸指在那灯罩上轻轻一弹,袁知易近在咫尺,听来不过“叮”然一声微响;玄微立在高空,但且听来,却似闷在钟里听钟鸣,“哐啷”一声巨响,却是震得头晕目眩,两耳轰鸣。这一声响,哪里还能稳得住形容,登时两翅一软,“嘭”然一声,即便一头栽将下来,狠狠摔在那桃花烂泥之中。
只这一摔,术力破裂,却是现出了蜘蛛本相,四对步足在泥浆中死命乱划,然硕大的肚子陷在污浊秽臭的烂泥之中,好比蜈蚣滚落糨糊,再是手多脚多,却哪里挣扎得起。临潼提起剑来,在它头顶轻轻一拍,慢条斯理道:“离魂大法,乃是我虚陵宗室一等一的神术,你倒也好小瞧。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玄微扎挣一时,支撑不起,索性趴将下来,八条毛腿泡在烂泥之中,歪剌着个脑袋, 却是仰头大笑:“这天道!真是不公!我修道多少年了!一日不曾懈怠,一刻不曾惫懒,苦练至今,竟是输给了一个黄毛丫头!”淮南自临潼的冰钟内脱身出来,提起长剑便刺,口中兀自骂道:“这等妖孽,却是何须怜悯,一剑刺了,替天行道,才是正经!”
临潼左手一探,却是信手捏住了淮南剑尖,轻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妖孽虽是该死。但苦练这些许个年头,天也容它。若是就这般一剑伤了它性命。未免可叹。”又侧转头来,抬眼望天,愣怔一时,又才徐徐言道:“若依得我的本心,一剑了结。自然是爽直痛快。但下细想去,若今日师尊在此,她心地慈悲,却又怎会轻易伤人害命。咱们有幸,得师尊教诲,那盖世的神技咱们学不会,这宽恕容人的心肠,难道也学不来么?”
淮南听得这话,却是有些发呆,半晌,才迟疑道:“难道,你便要这般放它走么?”临潼微微一笑,轻声道:“它这三魂俱在我这离魂罩内,便是走了,又焉能作怪?”说辞之下,却是微微俯身,提起玄微的一只毛足,正色道:“妖精。今日我且同你立个誓言。若是你能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兴建大利立下功德,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我都当你自知罪愆,知错悔改,那束魂胎光,即便放它回身。若是你能救人危急,活得百条生灵,我便当你知德行善,放还你这困魂胎光。”